混沌的灰色，如同最深沉的夜雾，沉淀在周渊的眼底。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握拢。皮肤下，不再是之前玉白色灵光流转的温润感，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似金属的、内敛的灰蒙蒙光泽，仿佛蕴含着极其沉重的力量。指节活动间，发出细微却坚实的摩擦声，如同精钢机括在精密运作。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衣物早已在之前的能量冲击中化为飞灰，此刻体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同样呈现混沌灰色的能量薄膜，如同贴身甲胄。透过薄膜，可以看到下方的皮肤完好无损，甚至更加细腻紧致，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右臂被阴影巨口噬咬的痕迹，以及周身其他细碎的伤疤，尽数消失不见，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不仅如此，他感觉自己的身躯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轻盈而有力。五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听”到百米外那两个散修因刚才远处爆发的纯白光芒和能量波动而更加紧张的呼吸与心跳，“闻”到空气中更细微的灵气流向与驳杂气味，“感知”到脚下大地深处微弱却连绵的地脉震颤。

体内，原本纤细的经脉已被拓宽了数倍，坚韧如龙筋，其中流淌的不再是玉白色的灵力，而是那种深沉内敛的“混沌灰”能量。这能量凝练如汞，沉重如山，运转间不再有之前灵力那种灵动飘逸之感，却多了一种无坚不摧、镇压一切的霸道与沉稳。

丹田气海之中，一团拳头大小、缓缓旋转的混沌灰气旋取代了之前微弱的灵力光点。气旋中心，一点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灰色光点若隐若现，那是他此刻力量的源泉，也是那截经历了燃烧、破碎、吞噬、重塑后，形态与本质都已发生未知蜕变的“灵骨”所在。

练气巅峰。真正的、根基完美、随时可叩击筑基关隘的巅峰。

然而，周渊心中并无多少突破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以及一丝对自身变化的探究与审慎。

灵骨异变，力量属性转变，这究竟是福是祸？那混沌灰能量，兼具了之前灵骨的生机净化与暗影本源的阴冷侵蚀特性，却又完美融合，产生了一种全新的、连他浩瀚记忆碎片中都未曾明确记载的特质。他需要时间，去熟悉，去掌控，去理解这全新的力量。

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远处矿坑方向的喧嚣似乎因刚才那短暂的、却惊天动地的纯白光芒爆发而停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骚动。他能感应到数道强大的神识和视线，带着惊疑、忌惮与贪婪，正朝着他刚才爆发的位置扫来。虽然他已收敛气息，但那瞬间的动静太大，必然引起了多方注意。

此地不宜久留。

周渊目光再次投向百米外岩石夹缝中的两个散修。他们似乎被吓得不轻，正紧紧缩在岩石后面，探头探脑，犹豫着是继续观望还是立刻逃跑。

就是他们了。

周渊心念微动，体表那层灰色能量薄膜如同水银般流动、变形，瞬间在他身上“编织”出了一套式样普通、颜色灰暗的贴身劲装，掩盖了赤身的状态。这是对混沌灰能量一种初步的、粗糙的运用。

他不再隐匿身形，而是如同鬼魅般，从藏身的灌木丛后一步踏出。

这一步，看似寻常，却悄无声息，脚下地面的腐殖质甚至连最轻微的凹陷都未曾产生。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又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

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经出现在数十米外，再一步，已然如同瞬移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两块巨岩夹缝的入口处，恰好挡住了两个散修望向矿坑方向的视线，也堵住了他们唯一的退路。

两个散修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空无一人的夹缝入口，便多了一道身着灰衣、气息沉凝如渊的身影。对方何时出现的？如何出现的？他们竟然毫无所觉！

“谁？！”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去，背靠冰冷的岩壁，手中破烂的刀剑胡乱指向周渊，脸上充满了惊骇与恐惧。他们不过是练气三四层的底层散修，何曾见过如此诡异莫测的身法？而且，对方身上那股虽然内敛、却让他们灵魂都感到战栗的沉重压力，更是远超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

周渊没有立刻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灰色的眼眸深邃无波，如同两口古井，映不出丝毫情绪。

“矿坑情况，各方势力，所见所闻，说出来。”他的声音平静，没有刻意施加压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质感，如同寒冬的冰棱，直接刺入两人的心底。

两个散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眼前这人，绝非他们能抗衡的存在。反抗？逃跑？恐怕死得更快。

其中那个稍微年长些、脸上有道浅疤的散修，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忍着恐惧，声音干涩地开口：“前……前辈息怒！我们……我们只是路过，想碰碰运气，绝无冒犯之意！”他语速极快，竹筒倒豆子般说道，“矿坑那边，中心冒出来个古代石头房子顶，好多人都想过去，但有瘴气，还有吃人的泥巴和怪物！雷火宗的人结阵过去了，还有几个小的队伍，像‘黑蝎’佣兵队、‘独狼’吴老大他们也试了，死了好多人！”

“对……对！”旁边那个年轻些、脸色苍白的散修连忙补充，“我们还看到……看到血神殿的人了！他们人不多，但都阴森森的，好像也在等机会……还有，刚才……刚才那边，”他指了指周渊来时的方向，声音发抖，“突然爆出一大片吓死人的白光，好像有什么东西打起来了，然后就没了动静……”

周渊默默听着，与自己所见相互印证。雷火宗、散修团队、血神殿……果然都来了。刚才自己与影傀的战斗动静，也被注意到了。

“阴影怪物，见过吗？”周渊打断他们，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两个散修一愣，随即年长那个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恐惧更甚：“阴……阴影怪物？前辈是说……那些像黑烟一样、会从影子里面钻出来、杀人不见血的东西？见……见过！之前有好几个想偷偷摸过去的独行客，就是被那些东西拖进阴影里，再也没出来！我们都叫它们‘影鬼’！邪门得很！好像……好像专门盯着落单的、或者实力不强的人下手！”

专门盯着落单或实力不强的？周渊心中了然。这些影傀（他们称之为影鬼）果然是有选择性地猎杀，很可能是为了收集“血食”或“本源”，同时也清场，减少竞争者。自己之前重伤隐匿，气息微弱，正好成了它们眼中合适的猎物。

“还有什么异常？关于矿坑，或者……其他东西？”周渊继续问。

两个散修绞尽脑汁，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零星信息，比如矿坑附近偶尔会听到地底传来沉闷的轰鸣，比如有人看到坑底泥沼里似乎有巨大的东西在游动，比如空气里的异香闻久了会让人产生幻觉等等，但都没有太多价值。

周渊见问不出更多，便不再浪费时间。他伸手：“身上的东西，拿出来。”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两个散修哪敢不从？哆哆嗦嗦地将自己身上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放在地上——几块劣质灵石，一些干硬发黑的肉干和浑浊的水囊，两把豁口的凡铁刀剑，几枚粗糙的疗伤丹药，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零碎，包括一张皱巴巴、画着简易地形图的兽皮。

周渊目光扫过，伸手隔空一抓，那几块劣质灵石、疗伤丹药和那张兽皮便飞入他手中，被他随手收入储物空间（灵骨重塑后，储物空间似乎也稳固并略微扩大了些）。其他东西，他看都没看。

“滚。”他吐出一个字。

两个散修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岩石夹缝，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恨不得多生两条腿，转眼就消失在了浓雾和怪木之后。

周渊没有理会他们。他展开那张兽皮地图。地图绘制得相当粗糙，但大致标注了旧矿山区域的主要地形，包括几个主要的矿洞入口、废料堆积区、以及……一条用虚线标出的、似乎通往矿坑侧面某处、标注着“疑似古矿道，危险”的小径。

古矿道？

周渊眼神微动。如果这地图标识属实，或许存在另一条不那么引人注目、却能接近矿坑深处或遗迹的路径。直接从正面硬闯，无疑是众矢之的。从侧面迂回，或许有机会。

他将地图记在脑中，随手将兽皮震成粉末。

然后，他抬头，再次看向矿坑方向。雷火宗的队伍已经推进到了距离石顶遗迹不足百米的地方，阵法光芒在灰红雾气中明灭不定，显然承受着巨大压力。其他方向也有零星的战斗光芒和惨叫声传来。

是时候行动了。

他没有立刻朝着地图上标注的古矿道方向去。而是身形一动，如同灰色的幽灵，再次融入环境之中。这一次，他的移动方式更加诡异，不再完全依赖物理速度，那混沌灰能量似乎让他与周围的阴影、雾气、乃至大地的“存在感”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移动起来更加无声无息，难以捉摸。

他先是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雷火宗营地的侧后方。那里留守的两名弟子正在紧张地注视着矿坑方向，并未察觉身后阴影中多了一双灰色的眼睛。

周渊的目标不是他们。他的目光落在营地中央，那几顶帐篷旁边堆放的一些物资箱上。其中一口箱子，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波动，上面还有雷火宗的闪电齿轮标记。

他如同真正的影子，贴着地面滑行过去，在两名弟子视线转开的瞬间，右手灰色光芒一闪，那口箱子的锁扣便无声无息地熔化、断开。他掀开箱盖一角，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块闪烁着微光的灵石，品质远胜散修那些劣质货，还有几瓶贴着标签的丹药（益气丹、回春散等），以及几叠刻画好的符箓（火球符、金刚符等）。

周渊毫不客气，大手一挥，灰色能量如臂使指，将箱中大半灵石、丹药和符箓卷起，收入储物空间。只留下底部薄薄一层作为掩饰。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息。合上箱盖，锁扣在他手中灰色能量流转下，竟又诡异地“愈合”，恢复原状，只是色泽稍暗。

得手后，他立刻退走，没有惊动任何人。

接下来，他又光顾了另外两个规模较小的、似乎属于某个小家族或商队的临时据点外围，以同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法，“借”走了一些灵石和补给品。他行动极快，且专挑那些看守不严、或者注意力被矿坑吸引的角落下手。

短短一炷香时间，周渊的储物空间里便多出了近百块中下品灵石，数十瓶各类丹药，以及厚厚一沓符箓。虽然不算丰厚，但对于此刻一穷二白、亟需资源补充的他来说，已是解了燃眉之急。

做完这一切，他才调转方向，朝着兽皮地图上标注的那条“疑似古矿道”小径，疾驰而去。

他的身影在昏红雾霭与扭曲植被间时隐时现，速度快得拉出一道淡淡的灰色残影，却又奇异地没有引起多少灵气波动，仿佛他本身就成了这危险环境的一部分。

就在他即将抵达地图标注的矿道入口附近时，前方一片相对空旷的碎石坡上，异变突生！

四道身穿暗红色血纹长袍、脸上戴着狰狞鬼怪面具的身影，如同从地底钻出般，拦在了周渊前进的路上！他们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与阴邪的灵力波动，赫然都是练气后期（七八层）的修士！

为首一人，身材高瘦，手持一柄缠绕着黑气的骨杖，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残忍的红光，死死盯着周渊，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小子，刚才那边的白光和动静，跟你有关吧？身上的气息……很特别啊。血神大人，正需要你这样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