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光和六年，常山真定县外的滹沱河泛着浑黄的浪。

赵云攥着半块窝头蹲在河岸边，看河心那几个富家子弟把同村的狗蛋往水里按。狗蛋呛得直翻白眼，两手乱刨，嘴里的呼救全变成了冒泡的呜咽。

“住手！”

十二岁的赵云猛地站起，窝头渣子掉了一地。他个头刚过那些少年的肩膀，瘦得像根新抽的柳条，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藏着两团火。

河心领头的是李虎，他爹是县里的粮商，仗着几个护院，这一带的孩子没少被他欺负。李虎抹了把脸上的水，咧开嘴露出黄牙：“赵云？你家那几亩薄田快旱死了，还有闲心管别人？”

旁边两个跟班跟着哄笑，手底下更没轻没重，狗蛋的脑袋又被按进水里。

赵云把布鞋一脱，光着脚就往水里冲。河水刚过膝盖，冰凉的触感顺着脚底板往上爬，他却没心思管——李虎已经带着人围了上来。

“给我打！”李虎一挥手，两个跟班的拳头就往赵云脸上招呼。

赵云没学过拳脚，可山里跑惯了，身子灵活得像只猴。他猛地矮身躲开，顺势往旁边一撞，把左边那小子撞得踉跄着栽进水里。另一个拳头落下来时，他抬手一格，只觉胳膊发麻，却死死攥住对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拉，再抬脚一绊，那小子也“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李虎骂了句脏话，自己扑了上来。他比赵云壮实不少，一把抓住赵云的胳膊就往水里摁。赵云的脸贴着河面，浑浊的河水呛进鼻子，火辣辣地疼。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输，输了狗蛋就完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手心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是疼，是一股奇怪的热流，顺着胳膊往指尖窜。紧接着，他攥着李虎胳膊的手底下，突然冒出一汪水——不是河里的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滑溜溜的，带着股冲劲。

李虎“哎哟”一声，抓着赵云的手瞬间打滑。赵云趁机猛地挣脱，反手一拳砸在李虎肚子上。李虎疼得弓起身子，赵云没停，拽着他的后领就往水里按。

“让你欺负人！”

他越骂越用力，忽然发现李虎周围的水像是活了一样，一个劲地往李虎嘴里灌。李虎扑腾得越来越弱，脸色发白，眼看就要呛晕过去。

赵云心里一惊，赶紧松了手。那股奇怪的热流也跟着退了，周围的水又恢复了平静。

“云哥……”狗蛋趴在岸边，咳得直哆嗦，“你刚才……”

赵云看着自己的手，手心还残留着那股温热的感觉。他也说不清刚才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好像是自己让李虎喝了那么多水。

李虎被两个跟班拖上岸，瘫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气，指着赵云骂：“你等着！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赵云没理他，拉起狗蛋往村里走。他心里乱糟糟的，刚才那股力量太奇怪了，像是水在听他的话。

快到村口时，一个穿着青布道袍的老者突然从老槐树下走出来。老者须发皆白，手里拄着根木杖，眼睛半眯着，却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少年人，好身手。”老者声音沙哑，却带着股穿透力，“刚才河边那一手，是天生的，还是练的？”

赵云心里一紧，这老头怎么知道刚才的事？他攥紧拳头，没说话。

老者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块巴掌大的石头。石头是淡蓝色的，表面光滑，在太阳底下泛着微光。“这是测灵石，你摸摸看。”

赵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碰了碰那块石头。

就在指尖碰到石头的瞬间，淡蓝色的石头突然亮了起来，像有水流在里面打转，紧接着，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指尖钻进他的胳膊，和刚才在河里感觉到的热流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老者眼睛猛地睁开，精光一闪：“果然是水脉灵体！潜龙在渊，遇水则兴啊……”

他喃喃自语着，突然抬头看向赵云：“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赵云。”

“好，好一个赵云。”老者点点头，把测灵石塞到赵云手里，“这块石头你拿着，三日后卯时，来村西的龙王庙找我。我教你怎么管住刚才那股子力气。”

说完，老者转身就走，脚步不快，却转眼就消失在路尽头的树影里。

赵云握着那块还在微微发烫的测灵石，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低头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想起刚才李虎惊恐的脸。

管住那股力气？

如果能管住，是不是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他和村里的人了？

他握紧石头，快步往家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测灵石在暮色中，悄悄闪过一道更亮的光。

而他没注意到，远处的山坡上，李虎家的护院正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阴沉沉的。

赵云揣着测灵石往家赶，石头在怀里微微发烫，像揣了只活物。他一路走得飞快，脑子里反复琢磨着老道士的话——水脉灵体？潜龙在渊？这些词他听不太懂，只牢牢记住了“三日后龙王庙”和“教他管住力气”这两句。

刚到自家院门口，就见娘正站在篱笆外张望，围裙上还沾着面灰。“阿云，你跑哪儿去了？饭都快凉了。”赵母接过他手里的空篮子，瞥见他湿漉漉的裤脚，眉头一皱，“又去河边了？跟你说多少次，那河最近不太平……”

“娘，我没事。”赵云把测灵石往怀里又塞了塞，不想让她担心，“就是帮狗蛋把掉进河里的柴刀捞上来了。”

赵母这才松了口气，拉着他往屋里走：“快换身干衣裳，你爹去镇上换粮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屋里陈设简单，土炕上铺着粗布褥子，墙角堆着半袋红薯。赵云换衣裳时，特意把测灵石放在炕头的木盒里，又用破布盖好。他刚系好腰带，院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有人踹倒了篱笆。

“赵云在家吗？给我滚出来！”

粗哑的吼声带着戾气，赵云心里咯噔一下——是李虎家的护院王三。这王三练过几年拳脚，在县里靠着李家横行霸道，上次赵云撞见他抢卖菜老汉的钱，还跟他吵过一架。

赵母吓得脸色发白，攥着赵云的胳膊往后缩：“阿云，是不是你惹事了？”

“娘，你别怕，我出去看看。”赵云把娘往屋里推了推，自己大步走到门口。

院门口站着三个人，王三居中，左右各跟着一个精壮汉子，都是李家的护院。王三手里把玩着根铁链，三角眼斜睨着赵云，嘴角撇出冷笑：“小崽子，听说你今天在河边把虎少爷给揍了？”

“是他先欺负狗蛋。”赵云挺直腰板，尽管对方人高马大，他眼神里却没带怯意，“李虎抢了狗蛋的鱼，还把他往水里按，我只是让他住手。”

“住口！”王三猛地一甩铁链，铁链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虎少爷教训个贱民，轮得到你插嘴？我告诉你，今天要么跟我回李家领罚，要么……”他指了指旁边的汉子，“就让你这破院子塌了！”

赵母从屋里跑出来，往赵云身前一站，双手护着他：“王大哥，阿云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求你高抬贵手……要不，我去跟李老爷赔罪？”

“赔罪？”王三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推赵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去见我家老爷？”

“别动我娘！”

赵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王三的手腕。他的手不大，却攥得极紧，王三只觉手腕一麻，竟被这半大孩子攥得动不了。

“嘿，这小崽子还敢还手？”王三另一只手扬起拳头就往赵云脸上砸。

赵云猛地侧身，拉着王三的胳膊往旁边一带。王三没料到他力气不小，身子一踉跄，差点摔个跟头。旁边两个护院见状，立刻扑了上来。

“给我打！”王三怒吼着挣脱开，顺手抄起院墙边的一根木棍。

赵云把娘推回屋里，反手关上房门：“娘，别出来！”

第一个护院拳头已经到了眼前，赵云记得上次在河边的感觉，下意识地盯着对方的手腕——那里沾着刚才踹篱笆时蹭的泥。他心里默念着“水”，忽然感觉指尖又泛起那股温热，护院手腕上的泥竟像被水打湿了一样，变得滑溜溜的。

护院的拳头擦着赵云的肩膀打空，身子往前冲的惯性收不住，赵云顺势抬脚，正踹在他膝盖弯。护院“哎哟”一声跪倒在地，赵云没停，转身躲过另一个护院的扫腿，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襟，猛地往后一拽。

那护院重心不稳，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门框上，晕了过去。

王三看得眼都直了，他没料到这乡下少年身手这么灵，还带着股邪门的滑劲。他咬咬牙，抡起木棍就朝赵云头上砸：“小兔崽子，找死！”

木棍带着风声劈来，赵云心里一紧，想躲却被刚才跪倒的护院抱住了腿。他急得额头冒汗，眼睁睁看着木棍越来越近，突然想起怀里的测灵石——不对，石头在屋里木盒里！

就在这时，他眼角瞥见院角的水缸。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来，他死死盯着水缸里的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过来！

“哗啦——”

怪事发生了。

水缸里的水突然像活过来一样，凭空升起一道水箭，直直射向王三的面门！

王三只觉眼前一凉，紧接着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泼了滚烫的水（其实是凉水，只是冲击力太猛），手里的木棍“哐当”掉在地上，他捂着脸嗷嗷直叫：“什么东西？！”

抱住赵云腿的护院也看傻了，这场景太邪门，水缸离王三少说有三丈远，水怎么会自己飞过去？

赵云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真能调动水缸里的水。趁着护院发愣的功夫，他猛地抬脚，踹在对方胸口，把人踹得滚出老远。

“妖怪！这小子是妖怪！”王三捂着流血的鼻子，看赵云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们走！”

他也顾不上教训赵云了，连滚带爬地拉起地上的两个手下，头也不回地往村外跑，那狼狈样，跟刚才的嚣张判若两人。

赵云站在院子里，胸口还在起伏。他走到水缸边，看着里面剩下的小半缸水，刚才那道水箭像是做梦一样。

“阿云！你没事吧？”赵母打开房门冲出来，上下打量着他，见他没受伤，才瘫坐在地上哭起来，“刚才那是咋了？水怎么会自己飞起来？”

赵云蹲下来，拍着娘的背：“娘，我不知道，可能是老天爷帮咱们吧。”他不敢说实话，怕娘更担心。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赵父挑着空粮筐回来了。看到院子里的狼藉，他扔下担子就跑进来：“咋了这是？谁把咱家篱笆踹了？”

赵母哭着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赵父听得脸色铁青，攥着拳头骂道：“李家人太不是东西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赵云看着爹发红的眼睛，又看了看娘哭花的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他要变强，强到能保护爹娘，强到让这些恶人再也不敢上门。

他想起老道士的话，三日后的龙王庙。

也许，那才是他的出路。

入夜后，赵云躺在炕上，悄悄摸出木盒里的测灵石。石头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蓝光，他把石头握在手里，那股清凉的气息又流遍全身。

他试着像傍晚那样调动力量，指尖的温热感慢慢升起，炕边的空碗里，凭空凝结出几颗水珠，滴答滴答落在碗底。

赵云眼睛一亮——他好像真的能管住这力气了。

可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偷听。赵云猛地攥紧石头，翻身坐起，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是王三他们去而复返，还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