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乌云压的很低，风里带着一股铁锈味。

林野从冰冷的积水中站了起来。

这具融合了五种基因的身体，每动一下，骨头和肌肉纤维都在抗议。断掉的腰骨正在缓慢修复，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剧痛。

但他好像感觉不到。

胸膛里，只剩下憎恨。

林野缓缓抬起头，黄金竖瞳扫视着周围的狼藉。那只猩红的独眼，则死死的盯着供电站被撞开的大门。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乌塔的气味。

很淡，但足够了。

林野迈开脚步，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他要找到那个男人。

然后，撕碎他。

可刚走了不到十步，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

这是来自基因深处的渴求。

恐狼的基因想撕咬血肉，高压电鳗的基因需要生物电，装甲巨鳄的基因需要钙质。

五种不同的本能在他身体里尖叫，咆哮，要把他这具身体撕成碎片。

剧痛瞬间淹没了林野。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弓起，蜷缩起来。他单膝跪地，利爪深深的抠进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喉咙里，压抑着低吼。

必须吃东西。

大量的吃。

不然，他会先被自己体内的怪物吞噬。

林野强撑着站起，放弃了追踪那缕正在消散的气味。他把头转向风吹来的方向，鼻翼微微抽动，分辨着空气中活物的气息。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在几百米外的一片碎石丘陵后面。

那里有一股腥膻的味道。

林野的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原地。

他那只破烂的蝠翼飞不起来，却能在恐狼基因提供的爆发力下，起到滑翔和平衡的作用。他贴着崎岖的地面，悄无声息的掠过。

碎石丘陵后面，是一片洼地。

十几头体型像野猪的【巨型板甲鼠】，正在啃食一具生物的尸骸。它们的背上覆盖着厚厚的角质层，能挡住大部分掠食者。

林野没有犹豫，也没有战术。

他从丘陵的阴影中猛冲而出。

板甲鼠群立刻察觉到了他，发出一阵尖锐的嘶叫，停下进食，用猩红的小眼睛死死盯住林野。

其中最强壮的一头，咆哮着迎了上来。

它想把这个闯入者，变成它们的下一顿饭。

林野的速度更快。

他迎着那头板甲鼠，覆盖着鳄甲的左臂猛的挥出。

“咔嚓！”

一声脆响。

那头板甲鼠的头骨装甲，在恐狼的利爪和装甲巨鳄的力量面前，直接被拍碎。

整个头颅当场爆开。

腥臭的脑浆和血液溅了林野一身。

他毫不在意。

他体内的饥饿感，因为这股血腥味变的更加强烈。

剩下的板甲鼠被这一幕吓到了，它们发出一阵尖叫，转身就想逃回地洞。

但林野不会给它们机会。

他张开嘴。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圈无形的次声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是蝙蝠的基因能力。

正在逃窜的板甲鼠群，身体猛的一僵，口鼻渗出鲜血，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

它们的内脏，已经被高频声波震成了肉泥。

林野踉跄的走到一具还温热的尸体旁，跪倒在地。

他用利爪粗暴的撕开板甲鼠的胸膛，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不顾上面的粘液和污血，直接塞进了嘴里。

大口的咀嚼。

吞咽。

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地上。

他贪婪的吞食着一切能填补空虚的血肉。

吃完一头，又扑向另一头。

直到将十几头板甲鼠的尸体啃食的到处都是豁口，他才停了下来。

体内那股强烈的饥饿感，总算被暂时压了下去。

林野缓缓的站起身，身上的伤口，在庞大生物能的支撑下，正迅速蠕动、愈合。

他没有停留。

他知道，这点食物远远不够。

他只是一个容器，承载着五头怪物。

想要追上乌塔，就需要不停的杀戮，不停的进食。

于是，他再次上路。

这片被称为“返祖高原”的土地，迎来了一个移动的天灾。

林野循着乌塔留下的痕迹，一路向北。

所有进入他感知范围的活物，都成了他的燃料。

他突袭了一群峡谷里的【刀螳】，用电流将它们烧成焦炭，然后一具具的嚼碎。不久后，他又在沼泽边猎杀了一头落单的【三头蟒】，用利爪撕开它坚韧的皮肤，吞食了它的内脏。他甚至爬上几十米高的巨树，捣毁了一窝【鬼面鷲】的巢穴，连鸟蛋都没有放过。

他的狩猎没有任何规律和偏好。

只要是活的，能提供能量，就在他的食谱上。

渐渐的，他身后留下了一条由骸骨和血迹铺成的路。

这条路，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了高原的土地上。

几天后。

林野在一片乱石滩中，解决掉了一头试图偷袭他的【岩石蜥】。

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饱腹感。

体内的五种基因暂时安分下来。

身体的剧痛，也消退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林野坐在地上，靠着一块巨石，难得的喘息着。

可身体的痛苦刚一平息，精神上的折磨就涌了上来。

寂静中，那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别……”

“变成……你最恨的样子……”

林野的身体猛的一颤。

他缓缓的，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左手，覆盖着厚重的灰白色鳄甲，指尖是能撕裂钢铁的利爪。

右手，则布满细密的鳞片，手臂后方还拖着一张破烂的蝠翼。

这不是人类的手。

这是怪物的手。

沾满了鲜血和碎肉。

林野的呼吸变的急促。

他扭过头，看向身边一洼积水潭。

水面倒映出一张脸。

一张由各种生物特征拼接成的怪脸。

左眼，是属于野兽的，冰冷的黄金竖瞳。

右眼，是属于赤瞳的，燃烧着火焰的猩红。

怪物。

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林野看着水中的倒影，那双异色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我最恨的样子？

是乌塔那样，不把生命当回事的样子？

可我现在，又和他有什么区别？

这几天里，死在我手上的生命，有多少？

我甚至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饿，只知道杀，只知道追。

赤瞳……

她用生命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吗？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

他恨乌塔。

更恨现在这个，只能靠不断杀戮来活下去的自己。

“嗬……嗬……”

林野的喉咙里发出嘶鸣。

他伸出利爪，猛的砸向那汪水潭。

“砰！”

水花四溅。

那张怪物的脸，在剧烈的波纹中变的支离破碎。

林野疯狂的捶打着地面。

他不想去想。

他不敢去想。

他怕自己一旦停下来思考，就会被这份厌恶感彻底吞噬。

他猛的站起身。

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

然后，他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

他要用更快的速度，更多的杀戮，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来逃避那个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