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里？”

“我还活着吗？”

“为什么没人回答我？”

梅芷在水中，黏糊糊的流体里，眼不可见，耳不可闻，无法控制自己肉身，准确说是感知不到，只能说是与这流体融为一体。

他迫切的想摆脱流体，因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多待一秒，他的意识对自己是个流体的认知也越高。

若再耽搁下去，恐怕真的要被同化掉了。

“云之矛！”他低喝道，想唤出秘法捅破这恶心的东西，去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曾经无坚不摧的云矛并没有回应他，就仿佛云之矛是专属于梅家的利器，而不是一个散发不祥气息的粘液配操纵的。

梅芷用尽全力也不过是在这粘液里摆动，任何手段都如同打在棉花上，最终皆是无用功，随着力气的消散，思绪也渐渐趋于单线。

真的像一团粘液烂在那里。

“妈妈，妈妈，水里好像有个人呀！”

模糊间感到有个小女孩在指着什么，也正因如此激发了梅芷最后的意识，他张嘴呼叫却导致粘液顺势侵入，于是他伸出手努力去撕黏膜。

“鋆鋆，水里怎么会有人呢，我们要快点去接爸爸呢。”

脚步声远去，唯一发现了自己的却是个孩子，还有谁能看见自己呢，他停止挣扎，任由粘液涂满身体，看似放弃抵抗，但不时抽搐的小指代表他仍在试图自救。

“嘿嘿，许下弦，我找到你了！”

梅芷感觉自己是条鱼，突然被一钩子从粘液里甩出来，缺失的感知回归，他趴在地上剧烈喘息，贪婪的吞吃周围空气。

待稍缓过来后，他才打量了下自己的救命恩人，远超同龄人的体重，一脸憨笑的小胖子，偶尔鼻涕流下来还会用袖子抹掉。

嗯，一个呲牙乐的男孩子。

可就是这个孩子能注意到并把自己从粘液里拉出来，人真是不可貌相，不过他一直唠叨的‘许下弦’是谁？

梅芷露出‘邻家好哥哥’笑容道：“小朋友谢谢你救我出来，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并没有理梅芷，而是小跑到水边，看着水面向梅芷憨笑道：“许下弦你为什么每次都要下去呢？”

‘这是个傻小孩吧。’梅芷心头一紧，这孩子行为怪哉，但若处理得当这类人也很好对待，只要顺着他的世界走就好了。

他顺势蹲下，看向这片与正常水域无区别却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小河，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谁能想到里面是如沼泽般可怖。

梅芷向河里丢块石头道：“因为我在寻找答案，你想知道是什么答案吗？”

小男孩眯眼歪头，语气困惑道：“可是，下面有很多你呀，你还没找到吗？”

很多……我？

梅芷打了个寒颤，他开始觉得就不该顺着这孩子的话说，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开始超出预期了。

河水风平浪静，这种小河流从外面看起来没有多深，但梅芷刚刚的亲身经历告诉自己，它或许很浅，但里面是能让人窒息而死的封闭感。

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重，梅芷悄然后退，打算跟小男孩告辞，远离是非之地，自己探索下周围。

“许下弦，你在害怕什么？”男孩转过头，始终目视河水。

梅芷打定主意，连告辞的话也不说了，直接转身就走，没有人想跟神神叨叨的疯子待在一起，尤其还是这种场面下。

只是他能感到始终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不带一丝情感，分神之下不小心撞到什么，导致双方跌倒在地。

“妈耶……”梅芷发愣道，倒也不怪他如此，只因为撞到的竟是那个小男孩，最毛骨悚然的是看河水的男孩始终都在。

外貌，体态，神情全都相同，连那憨笑的表情都一模一样，明明跌倒在地发出疼痛的声音，但表情却纹丝不动，就像是早就雕刻在脸上了。

诡异，撞倒的男孩‘嘿呀’‘嘿呀’地起身，挂着憨笑道：“你是许下弦，不是许下弦。”

梅芷已经没心思去管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他向侧边连滚带爬，企图逃离这条河流。

但事与愿违，梅芷的后衣领突然被蛮力拽起，导致他被一路拖行，而方向正是那条刚刚逃离的河流。

“别怕，你一定会是许下弦的。”拖拽梅芷的人低头憨笑道，语气温柔体贴，但从对方的目的来看，他想将自己再丢进该死的河里。

‘好样的，第三个憨笑男孩，再多一个就可以打骨牌了。’

梅芷心里无力吐槽，但越是这时候精神越是清醒，他不是没试过挣脱，从河里出来时，他的所有能力都是失效的。

也就是说，在这里他跟普通的人类没有区别。

这段‘拖行旅途’看似很快，实则也很快，却足够梅芷内心思考出路，随着‘刺啦’一声，名为梅芷的“列车”到站了。

周围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三位憨笑男孩呈三角形站在梅芷面前，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中央的男孩出手。

只见他提起梅芷，全身发力将梅芷高高举起，像是在进行神圣仪式，一步步向前踏步，打算在最恰当的位置把梅芷投入河流。

梅芷汗流浃背，没人想再体验一回那种被粘液同化的感觉，他紧紧抓着男孩袖子大喊道：“你们干什么，我就是许下弦！”

这句话本该像是能停止人偶行动的发卡一样，梅芷思索了憨笑男孩表露的所有信息，他们似乎认为许下弦很重要，自己就是许下弦，那么如果承认自己就是许下弦说不定会制止他们。

所以梅芷才会承认自己是许下弦，想着缓兵之计，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梅芷笃定这句话必有效果，憨笑男孩确实宕机了，三个男孩互相对视，然后共同对着梅芷诡异一笑，奶声奶气道：“许下弦才该下去嘞！”

“噗！”

梅芷眼前一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丢进河里，他只能做出最后的尝试，狠狠对岸上摆出一根中指，然后彻底沉入水里。

“许下弦，你找到家了。”

有人在梅芷耳边私语，他发现居然可以控制身体，这回并不是要同化自己的粘液，而是真正的水，从水里可以隐约看到岸上有三个男孩。

看似是三个男孩，但又好像是三扇门。

第一扇门由黄金构成，各种珍贵宝石打磨成不规则的条纹，隐约构成一个字，可梅芷并不认得，只是这扇门大半被黑色细菌侵蚀，充斥腐烂气息。

第二扇门格外眼熟，因为它跟风华门的材质相同，区别在于图像不同，其画着一牙弯月下，少女在城墙上奏乐，而年轻的君主在听远方传来的曲调。

第三扇门就像云之矛一样，只有梅芷能看到的无形无色气体门，若稍有疏忽便会不存于世，唯有异常流动的空气说明它的存在。

而现在，大概是他要选择一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