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暑气未消。

周芷临盆在即，肚子高高隆起，行走时需丫鬟搀扶。但她性子要强，每日仍坚持在院中慢走几圈，说是“活动筋骨，好生产”。

林墨这日制符完毕，去后院看她。

周芷正坐在槐树下，手里缝着一件小褂子，针脚细密。见林墨来，她放下针线，笑道：“老爷，这孩子定是个皮实的，这几天踢得可厉害了。”

林墨在她身旁坐下，手掌轻抚她肚腹。掌心传来胎动，有力而频繁。

“是个健壮的。”他温声道，“产婆说就这几日了，你可准备好？”

“早准备好了。”周芷摸摸肚子，眼中满是温柔，“产房、衣物、包被，翠儿姐姐都帮我备齐了。就是不知是男是女……”

“男女都好。”林墨握住她的手，“平安最重要。”

周芷点头，靠在他肩上。

两人静静坐了片刻，周芷忽然低声道：“老爷，我有些怕。”

“怕什么？”

“怕！生不好，怕孩子不健康，怕……”

她声音渐低，“怕您嫌我只会生孩子，别的都不会。”

林墨一怔，随即失笑：“傻话。你为我生儿育女，便是最大的功劳。何况你性子爽直，武艺也好，家中护卫多赖你操练，怎是‘别的都不会’？”

周芷眼圈微红：“真的？”

“自然。”林墨拍拍她的手，“好生养着，莫多想。”

安抚了周芷，林墨又去看其他妾室。

王翠儿产后恢复良好，已能下地走动。

她抱着新生的女儿，坐在廊下晒太阳，见林墨来，忙要起身。

“坐着吧。”林墨按住她，接过孩子。

女婴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这是王翠儿第三胎，凡骨五等。

“孩子可乖？”

“乖，吃得香，睡得沉。”

王翠儿笑，“比动儿那会儿好带多了。”

林墨点头，将孩子还她，又嘱咐几句好好休养，便往李书瑶处去。

李书瑶正在书房教林静认字。两岁的女娃坐在母亲怀里，咿咿呀呀跟着念“人之初，性本善”。

见林墨进来，林静张开小手：“爹爹抱！”

林墨抱起女儿，小家伙软软一团，身上有奶香味。

“静儿今日学了几个字？”他问。

“三个！”林静伸出三根手指，“人，之，初！”

“真聪明。”林墨亲了亲女儿脸颊，看向李书瑶，“你身子如何？”

“好多了。”李书瑶放下书卷，“产后调理得当，已无大碍。倒是老爷，近日制符辛苦，该多歇歇。”

“我有分寸。”林墨将林静交还，又问，“婉儿那边呢？”

“婉儿妹妹胎象稳，只是孕吐厉害，吃不下东西。叶姐姐开了方子，这几日好些了。”

林墨记下，又去看了赵婉儿、孙巧姑，最后来到柳如烟房中。

柳如烟怀孕五月，小腹已明显隆起。玄阴姹女体觉醒后，她气质更添幽深，但眉眼间那股初为人母的柔和未减。

“老爷。”她正倚在榻上看书，见林墨来，欲起身。

“躺着吧。”林墨在榻边坐下，“今日感觉如何？”

“孩子很乖，不怎么闹。”

柳如烟放下书，手抚着肚子，“就是，玄阴之气有时不受控，夜里会觉得冷。”

林墨握住她的手，纯阳之气缓缓渡入。

柳如烟顿时感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那股阴寒感消散无踪。

“多谢老爷。”她轻声道。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林墨看着她，“你这体质特殊，孕期更需注意。若有不适，随时唤我。”

柳如烟点头，靠在他肩上。

两人静静坐着，窗外传来蝉鸣。

“老爷。”柳如烟忽然开口，“我听说，楚月妹妹近日心情不大好。”

林墨一怔：“为何？”

“似是家中旧事。”柳如烟低声道，“她父亲曾是制符师，家道中落后，她一人撑着，这些年不容易。如今虽入了咱们家，但终究，心里还有疙瘩。”

林墨默然。

楚月入门后，一直乖巧懂事，制符上更是得力助手。但他确实未细问过她的过往。

“我知道了。”他起身，“你好生休息，我去看看她。”

楚月住在西厢偏院。

林墨到时，她正坐在窗边发愣，手里拿着一支旧符笔，眼神飘忽。

“楚月。”

楚月回过神，忙起身：“老爷。”

“坐。”林墨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眼她手中的符笔，“这支笔……”

“是家父遗物。”楚月摩挲着笔杆，声音低了下去，“家父生前最爱制符，这支笔他用了二十年。后来家道中落，他郁郁而终，只留下这支笔和几本符书。”

林墨静静听着。

“我自幼跟着父亲学制符，虽天赋平平，却也喜欢。”

楚月眼圈微红，“父亲走后，我为了生计，变卖家产，最后只剩这支笔！舍不得卖，便一直带在身边。”

“所以你才去百符斋做工？”

“嗯。”楚月点头，“那里能接触符箓，偶尔还能练练手。直到遇见老爷……”

她抬眼看他，眼中带着感激：“老爷不嫌我资质低微，纳我入门，传我修行法门，还让我管制造符之事。这份恩情，楚月铭记于心。”

“既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些。”

林墨温声道，“你既有制符底子，往后可多钻研。家中材料充足，你想练什么符，尽管试。”

楚月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林墨笑道，“你父亲若在天有灵，见你重拾旧业，也会欣慰。”

楚月重重点头，眼中重新有了光彩。

安抚了楚月，林墨又想起冷月。

这位阴煞堂出身的煞女，入门后一直寡言少语，但做事尽心。只是她心中那股煞气，终究是个隐患。

林墨来到冷月住处。

她正在院中练刀。双刀如雪，身形矫健，刀光过处，落叶纷飞。见林墨来，她收刀而立，气息平稳。

“老爷。”

“刀法精进了。”林墨赞道。

“不敢懈怠。”冷月收刀入鞘，“老爷找我，有事？”

“来看看你。”林墨在石凳上坐下，“入门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习惯。”冷月在他对面坐下，“比在阴煞堂时安宁。”

“那就好。”林墨看着她，“你体内煞气，每月十五仍会反噬？”

冷月点头：“虽经老爷疏导，减轻许多，但月圆之夜依旧难熬。”

“今夜便是十五。”林墨起身，“我帮你。”

两人回房。

冷月盘膝坐好，林墨双掌贴她背心，纯阳之气缓缓渡入。

玄冰煞气遇纯阳之气，初时剧烈排斥，但在他引导下，渐渐交融。

那股常年折磨她的寒意，被缓缓化去。

一个时辰后，冷月收功，面色红润，眼中多了几分柔和。

“多谢老爷。”

“不必。”林墨收手，“你既真心归顺，我自不会亏待你。只是……”

他顿了顿：“阴煞堂那边，你可还有牵挂？”

冷月沉默片刻，摇头：“我自幼被堂中培养，看似风光，实则不过是枚棋子。父亲虽是三长老，但对我，也不过是利用罢了。如今既已脱离，便无牵挂。”

林墨点头，心中却未全信。

《惑心引》悄然运转，引动她心中那股“归顺”之念，缓缓加固。

冷月只觉心中对林墨的信任又深了一分，却不知是秘术作用。

“夜深了，歇息吧。”林墨起身。

“老爷。”冷月忽然唤住他，“有件事，我觉得该告诉您。”

“何事？”

“我昨日在镇外，感应到阴煞堂的联络暗记。”

冷月低声道，“虽然隐晦，但我认得。他们可能已经找来了。”

林墨眼神一凝：“在何处？”

“镇东十里，老槐树下。”

冷月道，“暗记是‘月圆之夜，三更相见’。应是约我联络。”

“你打算如何？”

“我不会去。”冷月摇头，“但老爷需提防。他们既已找到这里，必不会善罢甘休。”

林墨沉吟片刻：“我知道了。你近日莫要单独外出。”

“是。”

离开冷月住处，林墨心中已有计较。

阴煞堂果然来了。

既如此，那便等着。

如今他有《小五行禁制》守护宅院，有叶清雪坐镇，自身修为也精进不少。若对方敢来，正好试试新学的符箓和秘术。

次日，林墨去了青云坊市。

百符斋内，绿萝正在柜台后算账。见林墨来，她展颜一笑：“林前辈，您来了。楚月妹妹今日未来，说是家中有事。”

“我知道。”林墨点头，“今日来，是想请姑娘帮个忙。”

“前辈请说。”

“我这边符箓买卖日渐增多，账目繁杂。想请姑娘每月抽两日时间，来我宅中帮忙核算，薪酬照付。”

林墨取出一个钱袋，“这是预付的酬劳。”

绿萝打开钱袋一看，里面是五十块下品灵石。她吓了一跳：“前辈，这太多了……”

“不多。”林墨道，“姑娘账目清楚，做事细心，值这个价。何况，往后可能还有更多合作。”

绿萝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灵石诱惑，点头应下：“那绿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林墨微笑，“明日便来如何？我让楚月接你。”

“好。”

谈妥此事，林墨又购置了一批制符材料，这才返回。

路上，他心中盘算。

绿萝凡骨二等，年轻貌美，懂账目，性子也好。

如今以生意往来为由，让她常来宅中，日久生情，纳妾之事便水到渠成。

眼下家中妾室十人，子嗣十一人，将再添数人。

实力、资源、人脉，都在稳步提升。

只待阴煞堂来犯，一战定乾坤。

然后，继续纳妾，生子，壮大。

直到这林氏一族，根深叶茂，屹立不倒。

回到宅院时，已是傍晚。

周芷的痛呼声，恰在此时响起。

第十二个孩子，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