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渐息,尘埃落定。
李怀祯拄着那柄残破的水晶剑,剑尖深深插入沙土之中,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胸口的剧痛依旧如潮水般涌来,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碎裂的筋骨,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因为他知道,江聿风,绝不会这么容易死去。
果不其然,就在他喘息的瞬间,那片被自己一剑刺穿的沙地上,一只手猛地破土而出!
紧接着,江聿风的身影缓缓从沙坑中站起。他身上的金光虽然黯淡了许多,但那道被他引以为傲的、几乎可以无视一切物理攻击的金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脖颈上那道细微的血痕。
血痕消失,皮肤光洁如新,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只是一场幻觉。
李怀祯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就是佛门金身的恐怖吗?肉身成圣,万法不侵。
自己的剑,纵然锋利无匹,能斩断法相,却始终无法彻底摧毁这具不灭的金刚之躯。
他再次握紧了水晶剑,剑柄上冰冷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他死死地盯着江聿风,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江聿风拍了拍身上的沙尘,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露出了一丝由衷的赞叹。
他看着李怀祯,笑道:“李怀祯,你的实力真是让我感到惊讶。从山穷水尽到绝地反击,你一次次地突破我对你认知的极限。尤其是刚才那一剑,快、准、狠,抓住了我唯一的一丝空隙,了不起。”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欣赏,但眼神却依旧冷漠如冰。
“可是,”话锋一转,江聿风脸上的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这样,是杀不死我的。哪怕你的水晶剑是域外神魔的产物,能斩断我的佛光,能伤及我的金身,却无法彻底毁灭我。只要我还有一丝灵气,这金身便会不灭。你明白吗?你做的所有努力,都只是在延缓你自己的死亡。”
李怀祯没有说话。
他沉默着,大脑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江聿风说的是事实。
常规的攻击,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技巧,都已经走到了尽头。卸势,他已经做到了极致,每一次倾斜,每一次转折,都压榨出了身体最后的潜能。突袭,他也抓住了那稍纵即逝的战机,用尽了毕生所学。
可结果呢?
对方只是站起来,拍拍尘土,然后告诉他:这一切,都无用。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毒蛇般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能赢吗?自己追求的极致剑道,在这近乎神祇的金身面前,是否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就在他心神摇曳,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瞬间,一个身影,一种状态,突兀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糜巡。
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看起来平平无奇。
他修为不高,似乎没有裴青衍那几人的实力,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
他藏拙,只有李怀祯,见识过他真正的力量。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抱朴守拙。
看起来,跟一个凡人没有任何区别,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仿佛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可就在他出招的刹那,他体内的灵气会如同沉睡的火山般猛然迸发,形成一种瞬间的“气涌”状态!
而那种气涌的强度,据糜巡自己说,是他平常状态的两百倍!
两百倍!
这是一个何等恐怖的数字?李怀祯自己全力以赴,也不过是将灵气提升到数十倍而已。
两百倍,那已经不是单纯的灵力爆发,而是一种质变,一种将自身潜能压榨到极限,甚至超越极限的禁忌之术。
当然,这种状态也有着巨大的弊端。
瞬间的两百倍灵气爆发,对身体的负荷是毁灭性的。寻常修士若是强行施展,恐怕在爆发的瞬间,经脉就会寸寸断裂,身体会自行崩溃。
但糜巡找到了一个诀窍。
那就是“收”。
在瞬息出招之后,立刻将那爆发性的气涌状态收回体内,如同潮水退去,不留一丝痕迹。
只要收得够快,收得够彻底,那么那恐怖的负荷,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感知力和控制力?需要对身体、对灵气有着何等精微的感应能力?那已经不是技巧的范畴,而是近乎本能的直觉。
李怀祯的心,猛地一跳。
这,或许就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不再去看江聿风那嘲讽的脸,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尝试着回忆,回忆糜巡每一次出招前的平静,回忆他体内灵气从死寂到爆发的那个奇妙的转折点。
抱朴守拙……返璞归真……将所有的灵气,都沉入丹田深处,沉入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让身体表面,呈现出一种“空”的状态。
李怀祯身上的灵气波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收敛。
他拄着剑的手臂不再紧绷,而是自然下垂。他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曲,整个人看起来,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变得萎靡、疲惫,就像一个长途跋涉后力竭的人。
他身上的水波状气浪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江聿风原本戏谑的笑容,在看到李怀祯这一系列变化后,瞬间凝固。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不是灵气耗尽后的虚脱,而是一种……主动的收敛!
一种将自己的一切都隐藏起来的、极其危险的伪装!
这个李怀祯,他难道还有什么底牌不成?
江聿风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扯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黑色袈裟。
嗤啦!
袈裟被他狠狠扯下,随手扔在一边。
而袈裟之下,并非想象中的僧袍,而是一根通体漆黑,布满了无数古老梵文与魔神浮雕的降魔杵!
那降魔杵约有三尺长短,杵身粗壮,顶端是一个尖锐无比的螺旋状锥尖。
锥尖上,没有一丝光泽,却给人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恐怖感觉。仅仅是看着它,李怀祯就感到自己的皮肤一阵刺痛,仿佛下一秒,那尖锐的部分就能轻易地割开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灵魂都一并洞穿。
江聿风单手握住降魔杵,一股与先前佛光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性的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他看着李怀祯,脸上露出了狰狞而自信的笑容,戏谑道:“李怀祯,你那点小把戏,瞒不过我。既然你想藏,那我就把你彻底打出来!等死吧!”
他将降魔杵高高举起,对准了李怀祯。
“这柄‘寂灭杵’,乃是一位古佛在降魔时,以魔神之骨,佛门之火,炼化九九八十一年而成,是菩萨亲赠于我的法宝。它无坚不摧,能破万法,能灭神魂!我敢说,它比你那把破烂的水晶剑,要好上一万倍!”
话音落下,江聿风动了。
他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记突刺!
那柄漆黑的寂灭杵,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空气,直刺李怀祯的心口!
死亡,近在咫尺。
而李怀祯,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对这致命的一击,浑然不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