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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色月夜

我的修为是借来的 走读书生 9529 2025-12-29 22:53

  

暮色像一滩化不开的浓墨,从青石山的脊线缓缓淌下,淹没了山坳里那十几户零散的土坯房。最后一缕炊烟在村东头老张家屋顶上散了,带着柴火味的暖意被晚风卷走,剩下的是初秋山野特有的、带着草木腐殖气息的凉。

  

萧天赐蹲在灶膛前,用火钳小心拨弄着余烬。火星子噼啪轻响,映亮他清瘦的侧脸——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已长开几分,只是常年的粗活和营养不良让那张脸少了些少年人的饱满,反倒多了些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他盯着那点忽明忽暗的红光看了片刻,才起身,从锅里舀出小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

  

  

土炕上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爹。”萧天赐端着碗走到炕边,声音放得很轻。

  

炕上的老人挣扎着想坐起来,枯瘦的手掌按在破旧的被褥上,指节嶙峋得像是山崖上风干的树枝。萧天赐连忙放下碗,伸手扶住老人的背,在他身后垫上两个塞着干草的布枕。

  

“又折腾你了……”张老秀才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口气。他今年不过五十出头,可常年卧病让他的面容比实际年龄苍老了二十岁不止,两颊深陷,眼窝像是两个黑洞,只有偶尔抬起眼皮时,那浑浊的眸子里才会闪过一点昔日教书先生的神采。

  

萧天赐没接话,只是端着碗,用小木勺一勺一勺地喂。米汤温热,老人吞咽得很慢,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屋里静得只剩这细微的吞咽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喂完最后一口,萧天赐用袖子擦了擦老人嘴角溢出的汤渍。张老秀才靠在枕头上,胸口起伏着,目光落在少年被灶火熏得有些发黑的手腕上。那手腕很细,骨节分明,却有着常年劈柴挑水磨出的茧子。

  

“天赐啊……”老人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今晚……咳咳……今晚的月亮,是不是特别亮?”

  

萧天赐转头看向窗外。土坯房的窗棂是用细木条钉的,糊的麻纸已经发黄破损,透过那些缺口,能看见外面沉沉的夜幕。天还没黑透,东边的天空泛着深蓝色,几颗早亮的星子已经钉在了上头,而西边山梁后,一抹惨白的光正慢慢浸染上来。

  

“是,”他回过头,替老人掖了掖被角,“快满月了。”

  

“满月……”张老秀才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有些涣散,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聚焦视线,落在萧天赐脸上,“今晚……你别守着了,回自己屋睡吧。我这身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这话他说过很多次,萧天赐也听过很多次。少年只是摇摇头,端起空碗走回灶台边,就着锅里剩下的一点温水把碗涮干净,放回掉漆的木碗柜里。然后他搬了那张吱呀作响的矮凳,坐在炕沿边,从墙角一堆杂物里翻出一本边角卷起、纸张发黄的书。

  

那是张老秀才当年在镇上坐馆时用的《千字文》,扉页上用端正的小楷写着“蒙学初阶”四个字,墨迹已经淡得快看不清了。萧天赐识字,就是跟着这本书和炕上这位病弱的老人学的。白天要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去十里外的镇上抓药,只有晚上这点时间,就着油灯那豆大的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认。

  

油灯里的油不多了,灯芯剪过好几次,只剩下短短一截。萧天赐拨了拨灯芯,让光稍微亮些,然后翻开书页。他没有读出声,只是默默看着那些熟悉的字句。屋里又静下来,只有老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越来越清晰的虫鸣。

  

时间在油灯摇曳的光晕里一寸一寸爬过。

  

不知过了多久,张老秀才的呼吸声变得绵长,显然是睡着了。萧天赐合上书,轻轻吹灭油灯。月光这时已经爬得很高,从破窗纸的缺口淌进来,在地上投出一片清冷的光斑。借着这光,他能看见老人熟睡中仍微微蹙着的眉头。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板门,走到屋外的小院里。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山野间草木的清气。院子很小,靠墙堆着整齐的柴垛,墙角有一口盖着石板的水缸。萧天赐在水缸边站定,仰头看向天空。

  

月亮果然很亮。一轮将满未满的银盘悬在中天,清辉洒下来,把远山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分明。青石山在这一带不算最高,但山势陡峭,林木茂密,夜里看过去,黑黢黢的山影像是趴伏在天地间的巨兽。村里人都说这山里有精怪,有山神,也有修士留下的洞府遗迹——当然,后一种说法多半是那些去过镇上的年轻人带回来的闲谈,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

  

萧天赐的视线从月亮移到星空。深蓝色的天幕上,星辰疏朗,不像夏夜那般密集,却格外清晰。他看着那些星星,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镇上药铺抓药时,那个穿着灰色道袍、自称云游道士的老者说过的话。

  

“小兄弟,我看你眉宇间有灵光隐现,虽微弱,却是天生的修道胚子。”那老道士捋着山羊胡,眼睛眯成两条缝,“要不要试试引气入体?若是成了,迈入仙途,莫说你爹这病,就是延年益寿、长生久视,也非难事。”

  

  

萧天赐当时没接话。一帖药要五十个铜板,他背来的柴火只卖了三十文,还得陪尽好话,药铺掌柜才肯赊账。仙途?那是有钱人家少爷小姐,或者镇上那些武馆镖局里挑出来的好苗子才敢想的事。他一个山村穷小子,能养活自己和病重的养父已是勉强,哪有余力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那老道士临走前,硬是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用朱砂画了些歪歪扭扭的符号,说是“引气诀”,有缘者自能悟透。

  

那张黄纸现在就在他怀里,贴身放着。

  

夜风吹得他打了个寒噤。萧天赐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掌。手掌粗糙,布满细小的伤口和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变形。这样一双手,也能握住所谓的“仙缘”吗?

  

他站了很久,直到露水打湿了肩头的粗布衣裳,才转身回屋。

  

张老秀才还在熟睡,只是咳嗽的间隔越来越短,睡梦中也会无意识地蜷缩起身子。萧天赐在炕边坐下,听着老人压抑的咳声,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黄纸。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正好落在纸上。朱砂画的符号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他看不懂那些符号,但三个月来,每当夜深人静时,他都会拿出来看,看久了,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似乎真的在眼前动起来,生出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今晚的月光格外亮。

  

萧天赐盯着那些符号,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试试吧。

  

就试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镇上说书先生故事里那些修士打坐的模样,盘腿坐在矮凳上——凳子太矮,他只能勉强摆出个样子。然后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老道士当时随口说的几句话:“凝神静气,感天地之息,引之入体,游走周天……”

  

凝神静气。

  

山村的夜很静,除了虫鸣,就只有老人断续的咳嗽声。萧天赐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可脑海里却不断闪过药铺掌柜不耐烦的脸、柴火卖不上价的沮丧、养父喝药时痛苦的吞咽……这些杂念像水底的污泥,越想静,越翻涌上来。

  

他皱起眉,额角渗出细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忽然,一丝极细微的凉意,从眉心处渗了进来。

  

那感觉难以形容,像是夏夜忽然拂过的一缕凉风,又像是山泉滴在额头。萧天赐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睁眼,却强忍住了。他稳住呼吸,试着去“捕捉”那丝凉意。

  

凉意开始游走。非常缓慢,像是初春化冻时第一道细流,沿着某种既定的路径,从眉心向下,过咽喉,经胸口,缓缓沉入小腹的位置。老道士给的黄纸上那些符号,此刻忽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不,不是看清了,而是身体里那股凉意游走的路线,恰好和那些符号的走势重合了!

  

萧天赐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不敢分神,集中全部注意力去感受那股凉意。它太微弱了,稍不留神就会消散。他屏住呼吸,像是怕惊走一只落在指尖的蝴蝶。

  

凉意在小腹处停留了片刻,开始缓缓上升,沿着另一条路径返回眉心。一个完整的循环。

  

  

就在循环即将闭合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不是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开!

  

萧天赐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血红。

  

不,不是眼睛的问题。是月光——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血色!猩红的光从窗纸破洞泼进来,把整个屋子映得如同浸在血池中。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从他胸口爆发,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心脏,用力拧绞!

  

“呃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从矮凳上滚落在地。

  

炕上的张老秀才被惊醒,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天赐?怎么了?!”

  

萧天赐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抠住胸口。太疼了,疼得他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而在那片轰鸣声中,他似乎听见了别的声音——凄厉的惨叫,还有某种液体喷溅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那声音……好像不是从屋里传来的。

  

***

  

  

百里之外,青石山脉深处,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

  

月光同样染着血色,洒在谷底一片被人工开辟出的空地上。这里原本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和灌木,此刻却被清理出一块方圆十丈的区域,地面用某种暗红色的粉末画着复杂的阵法图案,图案中央,摆着一尊半人高的三足铜鼎。

  

鼎下火焰早已熄灭,鼎身却仍泛着不正常的暗红,像是刚从炼炉里取出来。鼎口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烟里有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

  

一个穿着暗红色长袍的身影倒在鼎边。

  

那是个中年男人,面皮白净,下颌留着三缕长须,本该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可现在,他整张脸扭曲得不成人形,眼珠暴凸,嘴巴张到极限,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嗬嗬”的气流从喉管里挤出来。他的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十指指甲已经深深抠进皮肉里,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汩汩涌出,浸透了胸前的衣袍。

  

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疯狂吸食他的精血。脸颊凹陷,眼窝深陷,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布满皱纹,然后开始龟裂,露出下面暗红色的肌肉纤维。

  

“不……不可能……”他用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字,眼球艰难转动,看向自己右手食指——那里戴着一枚黑铁戒指,此刻戒指表面正浮现出细密的血色纹路,纹路如同活物般扭动着,发出微弱的光芒。

  

“教主的……赐福……怎么会……”

  

话音未落。

  

“噗嗤。”

  

  

像是熟透的瓜果被捏爆的声音。他的身体彻底干瘪下去,变成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随即,连那层皮也迅速风化、碎裂,化作一滩暗红色的灰烬。只有那枚黑铁戒指“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在血月下泛着冷硬的光。

  

一阵山风吹过,灰烬飘散,融入夜色。

  

铜鼎依旧沉默地立在阵法中央,鼎口的黑烟渐渐淡了。谷底重归寂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嘶哑难听。

  

***

  

剧痛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萧天赐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胸口那股被攥紧的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空虚感,好像身体里突然被掏走了一块,又有什么别的东西填了进来。

  

“天赐!天赐你说话啊!”张老秀才的声音带着哭腔,老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炕上爬了下来,跌跌撞撞扑到少年身边,枯瘦的手颤抖着去摸他的脸。

  

萧天赐勉强抬起头。眼前还残留着血色月光的重影,但慢慢清晰起来。月光恢复了正常的银白色,透过破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清冷的光斑。好像刚才那一切只是幻觉。

  

“爹……”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我没事。”

  

他在老人的搀扶下艰难坐起来,背靠着炕沿。张老秀才跪坐在他身边,浑浊的老眼里全是惊惶和后怕,一遍遍抚摸着他的额头、脸颊,确认他还活着。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刚才突然就栽倒了,脸色白得像纸……”老人的手抖得厉害。

  

萧天赐摇摇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想说自己尝试引气入体,想说月光变红,想说胸口的剧痛和耳边那些诡异的声响……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了,除了让老人更担心,有什么用?

  

“可能是……累着了。”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白天挑水劈柴,晚上没睡好。”

  

张老秀才盯着他看了很久,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没再追问,只是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腿脚发软,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萧天赐连忙扶住他,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挪回炕上。重新躺下后,老人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像是怕一松手,这孩子就会消失。

  

“天赐啊,”老人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有些事……爹一直没跟你说。”

  

萧天赐心头一跳。

  

张老秀才望着黑黢黢的屋顶,缓缓开口:“十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月亮很亮。我去镇上看望旧友,回来得晚,走到村口那座石桥时,听见桥下有婴儿哭。”

  

萧天赐的手微微收紧。这故事他听过片段,但养父从未如此完整地讲述。

  

“当时刚下过暴雨,河水涨得厉害,桥都快被冲垮了。我提着灯笼往下照,就看见你……裹在一件料子很好的锦缎襁褓里,被卡在桥墩的石头缝里,哭得嗓子都哑了。”老人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沉进了回忆里,“我把你抱上来,发现襁褓里除了你,就只有半块玉。”

  

  

他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塞进萧天赐手里。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古玉,颜色温润,像是常年被人摩挲把玩,边缘已经磨得圆滑。玉的质地很好,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里面隐隐流动的、如同云絮般的纹理。玉的形状不规整,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断裂下来的,断裂处参差不齐,表面刻着极其细微、难以辨认的纹路。

  

萧天赐不是第一次见这块玉。小时候他问过自己的来历,养父就拿出来给他看过,但每次都只是匆匆一瞥,很快又收回去,说是他亲生父母可能留下的信物,要好好保管。

  

“爹……”他喉咙发紧。

  

“今晚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这些。”张老秀才松开手,疲惫地闭上眼睛,“睡吧,天快亮了。”

  

萧天赐握着那块玉,玉身温凉,触感细腻。他盯着玉表面那些细微的纹路,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涩,才小心地把它收进自己怀里。

  

躺回自己的地铺时,他下意识抬手,想揉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恰好照在他抬起的手上。

  

萧天赐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见,在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尖,有一道细细的、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红线,正从皮肤下面隐隐透出来。那红线极淡,淡得像是不小心被什么划破皮渗出的血丝,可仔细看,它似乎在微微蠕动,像是活物。

  

  

他猛地攥紧拳头,把手指藏进掌心。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响声。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些凄厉的惨叫,还有液体喷溅的声音。月光、剧痛、红线、百里外山谷里那具化作灰烬的尸体……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他只隐约感觉到一件事: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醒了。

  

而他的命运,从这一刻起,被强行扭转了方向。

  

窗外,血色早已褪尽的月亮缓缓西沉。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落在青石山起伏的脊线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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