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意识在冰火交加中醒来。

他感觉身体成了战场。左半边身子阴冷刺骨，是【蝙蝠】基因的作用；右半边身子却滚烫灼热，是【恐狼】基因残留的力量。

两股能量在他血管里横冲直撞，每次碰撞都带来剧痛。

他费力的睁开眼，视线模糊，声呐感应到的黑白世界布满了扭曲的噪点。

他最先看到的是那个小小的金属售票亭。

老爹！

林野的心脏猛的一抽，挣扎着想爬起来。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一道暗红色的身影，正静静的站在售票亭前，背对着他。

是那个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支已经打空的蓝色针剂，另一只手正搭在老爹的脖子上，似乎在探查什么。

“你对他做了什么！”

守护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野甚至没有思考，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新生的利爪猛的弹出，朝着女人的后心抓去！

这一抓，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而，那个女人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林野的利爪即将碰到她后背时，女人的身影只是向左平移了一步。

仅仅一步。

林野的全力一击，便擦着她的衣角抓空了。

巨大的力量失去目标，让他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去。

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当，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搭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只手不大，也没用力，只是轻轻一按。

一股精纯的力量瞬间涌入，精准的切断了他与脊椎神经的连接。

林野只觉得脖子以下瞬间没了知觉，身体一软，当场跪倒在地，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直到这时，那个女人才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她那双在黑暗中泛着红光的瞳孔里没有感情，像在审视一件货物。

“太慢，太蠢。”

赤瞳的声音很冰冷，“你把所有力量都用在了第一次攻击上，没有留任何后手。你的咆哮暴露了你的意图，你的动作充满了多余的发力，你不是在战斗，只是在发泄。”

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林野已经兽化的锋利爪子。

“你的武器不错，可惜用它的是个野兽，不是猎人。”

林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因为愤怒而充血，但他动不了，只能徒劳的发出威胁的低吼。

“你……对老爹……”

“基因稳定剂。”赤瞳打断他，声音平淡，“最贵的那种，能暂时稳住他的基因崩溃，让他多活几个月。”

林野猛的一愣。

“你为什么要……”

“交易。”

赤瞳收回了脚。

她蹲下身与林野平视，赤色的瞳孔似乎能看穿他的一切：“我救他的命，你，做我的刀。”

刀？

林野戒备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要复仇，”赤瞳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我的敌人很强，我需要一把足够锋利、也足够特殊的刀。”

她的目光，落在了林野那仍在微微颤抖的半兽化手臂上。

“两种基因……蝙蝠和狼，一冷一热，一敏一力，居然没让你当场基因崩溃爆体。你的身体，很有趣。”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这个女人看穿了他，她根本不是偶然路过，而是一直在观察。

“我凭什么相信你？”林野沙哑的问。

“你没有选择，”赤瞳站起身，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那支稳定剂，只是把他的死期推后了几个月。你知道彻底的基因崩溃是什么样吗？皮肤、肌肉、内脏，会一点点退化成最原始的肉糜。他会在极端的痛苦中，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滩烂泥。”

赤瞳的话，残忍的剖开了林野一直不敢面对的现实。

他浑身一颤，眼神暗了下去。

“想救他，只有一个办法。”赤瞳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

“什么办法？”

林野脱口而出。

赤瞳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猎杀一头……泰坦。”

泰坦！

这两个字在林野的脑海中炸响！

那是拾荒者传说中的神话生物，是返祖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是行走的移动天灾！据说它们一次呼吸就能掀起风暴，一次跺脚就能引发地震！

猎杀泰坦？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林野喃喃自语。

“对你来说，不可能。但对我来说，只是有点难。”赤瞳平静的陈述着事实，“泰坦的基因核心里，蕴含着磅礴的生命能量。那是唯一有机会将一个即将崩溃的基因链，强行重塑的东西。”

她顿了顿，给了林野消化信息的时间。

“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是让他多活几个月，然后在痛苦中化为烂泥，还是想握住这唯一的希望？”

希望这个词，对林野来说太过奢侈。但现在，他只能抓住它。

“我……答应你。”林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很好。”赤瞳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收回了按在林野后颈上的手。

知觉瞬间恢复。

随之而来的是体内两种基因更剧烈的冲突，和全身肌肉撕裂的剧痛。林野闷哼一声，再次瘫软在地。

“你的路，和我的路，现在重合了。”赤瞳背起一个半旧的行军包，又轻松将昏睡的老爹单手扛在肩上，“现在，开始你的第一课。”

“什么？”林野还没反应过来。

“跟上，然后，活下来。”

说完，赤瞳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的进入了那条通往地下城鼠道的黑暗甬道。

林野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往的，是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残酷血腥世界。

——

鼠道是连接钢铁坟墓和地表各个区域的，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网。这里阴暗潮湿，充斥着变异老鼠和各种以腐烂物为食的小型返祖生物。

浓郁的血腥味从两人身上散发出去，很快引来了第一批不速之客。

“悉悉索索……”

黑暗中，一阵密集的爬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林野的声呐瞬间开启，他“看”到，至少有十几只猎犬大小、长着复眼和镰刀状前肢的怪物，正从管道的阴影里爬出，把他们团团围住。

【镰刀蟑螂】，鼠道里最常见的清道夫，也是最凶残的捕食者之一。

林野下意识的摆出了战斗姿态，体内的恐狼基因让他渴望着撕碎眼前的一切。

“左边，那只最大的，腹部第三节。”

赤瞳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依旧扛着老爹，连头都没回。

林野一愣。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左侧那头最强壮的镰刀蟑螂已经猛的弹射而来，锋利的前肢带起一道破风声，直奔他的喉咙！

林野的身体遵从着那句指令，猛的向右侧跨出一步，身体压低，手中的利爪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

“噗嗤！”

利爪精准的刺入了那头镰刀蟑螂腹部第三节的甲壳缝隙，滚烫的汁液溅了他一手。

那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林野自己都愣住了。他从未想过，战斗可以如此精准。

不等他回味，赤瞳的第二句指令已经传来。

“后退，半蹲，用它的尸体。”

林野几乎是本能的照做。他向后撤步，身体下蹲，同时用脚勾起了那头镰刀蟑螂沉重的尸体。

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三四头镰刀蟑螂同时扑了上来。

林野怒吼一声，将那具巨大的尸体猛的向前一甩！

“砰！”

沉重的尸体狠狠砸中那几头怪物，把它们撞得东倒西歪。

混乱中，林野第一次主动开启了声呐。他“看”着那些在尸体下挣扎的怪物轮廓，恐狼基因带来的力量灌注双腿，整个人猛的冲了上去。

他毫无章法，只是纯粹的撕碎！

几分钟后，战斗结束了。

林野半跪在尸骸之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沾满了绿色的腥臭汁液。

“不错，”赤瞳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赞赏，“学会了利用环境，还知道主动观察，比我想的要聪明一点。”

她顿了顿，继续向前走去。

“但还是太慢了。真正的战斗，在你杀死第一个敌人时，就该想好如何处理第二个和第三个。”

“记住，在地表，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都会让你丧命。”

林野沉默的看着自己仍在滴血的利爪，又看了一眼那个扛着老爹、却依旧步履沉稳的背影。

他深刻的意识到，这个女人，比他见过的任何怪物都更危险，也比任何老师都更有效。

他和这个女人的交易，已经开始。

代价，就是他必须尽快从一头野兽，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