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的碎片化为无形的锁链，将梅芷与这片天地牢牢链接，却没有任何疼痛，就像牵着孩子的手一样。

因为有人替他承受了。

梅芷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莫大的悲伤和责任压在他的肩上，他只是看着自己这具心神慢慢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于是，风华堂里只剩下不知疲倦的奏乐声。

“你醒了？看来收获斐然啊。”

梅芷耳边传来肖安年的问候，但双眼却无法睁开，整个身子如同在茧里一样粘稠。

肖安年像是在绕着他转圈：“不必惊慌，此间耽搁时间太久已不适合谈话，今夜三更，青云府见我。”

随着一声响指，茧破了。

梅芷的意识回到外界，重新掌握身体，可因为他和肖安年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这样的结果就是失去束缚后梅芷一拳砸在肖安年俊美的脸上。

众妖看到肖安年径直坠入墙角，扬起灰尘，缓缓漂浮在半空中，久久不曾消散。

相比其他人的惊讶，梅芷倒是不出意外，因为他感觉这是肖安年故意为之，虽然都是突然回归现实，但四翼麻雀不至于连这点反应速度都没有。

这一拳不疼，但是丢脸，谁都想知道肖安年接下来的做法。

“啪啪啪。”

果不其然，肖安年边鼓掌边从尘土中走出，每前进一步身后的羽翼也逐渐回缩，待到梅芷面前时已再无四翼。

肖安年虽在称赞却面无表情道：“不愧是梅公子，居然破了肖家秘法，今晚肖某设宴请公子，你我详谈白家之事，现在你可以滚了。”

看似邀请实则命令，而且肖安年大概也知道些隐秘之事，联想到这些，梅芷决定赴宴。

‘只是这肖安年非要在最后一句骂人吗，不过刚才这一拳，真爽！’他心里偷笑着。

梅芷装作愤怒但又不得不低头的模样道：“既肖少爷盛情邀请，梅芷定当赴约。”

说完向曲昭瑜点头示意，后者依次对肖春等家主告辞后带队离开会议厅。

见这场戏的主客都走了，剩下的各席也相继离去，场中只剩下肖家这对父子。

肖春依旧在座位上老神自在，只是不时敲打桌面的手指暴露其内心并不平静，而肖安年却是把玩着被烧坏的裘衣。

原本热闹的会议厅一时之间只剩下不间断的敲击声。

肖安年语气平缓道：“父亲大人可是在怪我吗？”

肖春阴阳怪气道：“我哪敢啊，咱们的肖大公子搭上了黎族这艘大船，未来妥妥的外郊王，留个风水宝地让我养老就行了。”

房间冷的仿佛是刚建好的冷库，明是父子却心怀鬼胎，肖春贪恋权势不愿退位，而肖安年自动过滤父亲的嘲讽，握着手杖转身离去。

只是原打算推门的动作停顿，他本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止住，用鞋踢开门。

早就在外面候着的白吉山和阿力也随之跟上，大概是看出主子情绪不佳，白吉山搓手赔笑道：“少爷，这老家主……”

肖安年抬手打断后面的话，他叮嘱福伯近期要好好照顾父亲的身体，而后拒绝了笼灯，孤身走进漆黑的走廊。

纵然是纯白的身影也在这条路上难以看清，最终不见踪影，只回荡着手杖不时敲击地面的声音。

只是因为一路低头，无人能看到他眼底难掩的失望。

肖家种种暂且放到一边，此时梅芷众人来到曲家院子。

不同于雀儿商会内部的古典与繁华，曲家院子竟真的是个院子。

且还是个小院子。

那隔绝外界的会议厅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梅芷本以为已入夜，不曾想才刚刚午后，懒散的阳光像孩子般在院子各处跳跃，给这些客人一一介绍着院子。

正中央摆着一口大水缸，红鲤在水中翻着白肚皮，水缸两侧各种了棵枫树。

一棵层林尽染，一棵空枝摇曳。

而院子左右两侧也跟这枫树一样，左院枫叶遍地，阳光透过树枝落在青石板上，空气里弥漫着左卧里飘来的佳肴香味。

右院就截然相反了，光秃秃的枫树遮挡住光线，地上杂草丛生看起来是数年无人打理，其中半面墙壁爬满藤蔓，但上面点缀了几朵紫白的花，这可能是右院里唯一有颜色的东西了。

也许这院子跟曲家一样，黑白分明……吗？

就在梅芷思索时，曲昭瑜转过头，笑眯眯道：“好了我们到地方啦，四海姐你带大家去稍做休息，我要跟咱们的梅公子好好聊聊了。”

其双眼直视梅芷，尽是好奇的同时还有思索如何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占据上风。

果不其然，云四海带众人前往左院，只是四叔嘴贱，吭吭唧唧道：“曲小姐，你这鱼……都晒晕过去了。”

梅芷抓狂，这院子这么怪哉，大家都装看不见，自己这四叔嘴没个把门的。

曲昭瑜依旧笑眯眯着：“没事，看它一会能不能醒过来，醒不过来只能连鱼带水全都换掉喽。”

这话似指鱼又非指鱼，若是接下来的交谈不合，恐怕他们得跟这鱼一个命运了。

也不知道四叔是真傻还是假傻，它还一脸认真的问道：“那多浪费呀，不如咱们多添道菜……”

众人骇然，安武欢连忙把正在说话的四叔拽走，曲昭瑜愣住后掩口而笑，梅芷只能用‘四叔想吃鱼了’来打哈哈。

曲昭瑜不以为然，带梅芷进右院，不知从哪搬来两个小凳子，坐下开门见山道：“现在我们可以聊聊交易内容了，公子勿怪昭瑜说话难听，但是黎族下场，我想知道你到底学会梅坟几成本领？”

梅芷偷看了眼周围，本就长势恐怖的藤蔓开始蠕动，隐约构成一张鲜活的人脸，而那紫白花蕊如同数个只有眼白的瞳孔，死死盯着这场谈话。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接下来的话无法令其满意，自己大概是走不出去了吧。

眼前这个少女能带领曲家多方面打压肖家，自然不会是心慈手软的主，梅芷只是庆幸自己进过风华堂，不然还真是难处理了。

只见他面露真诚，坦然道：“梅芷不敢欺瞒曲小姐，今日所作所为已说明小姐诚意，约莫在五成水准左右。”

此话一出曲昭瑜没有什么表情，藤蔓上的花倒是生长的愈发娇艳，不时散发出醉人的迷香，引得头晕眼花。

原本坐姿随意的曲昭瑜悄悄挺直腰板，换为正经的姿势，随手解开左侧的小辫子，不言不语只是面带微笑着直视梅芷。

只有熟悉曲昭瑜的人才知道，她只会对同伴摆出随意的态度。

醉人的花香越来越浓，藤蔓构成的人脸越来越清晰，曲小姐也笑的越来越温柔，这一切都显得如此怪诞。

“但我有办法阻止肖家，即便是得了黎族帮助的肖安年。”梅芷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于是，花香淡了，人脸散了，昭瑜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