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髓丹的药力比唐天预想的还要温和持久。

整整一夜，那股温热的气息都在缓缓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和骨骼。配合他前世记忆里的基础引导术，到天蒙蒙亮时，胸口那股闷痛已经消散大半，裂开的肋骨也初步愈合。

“低品丹药能有此效，看来这个世界的草药品质不错。”唐天感受着体内变化，心中盘算，“可惜只有三颗，得用在刀刃上。”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依旧虚弱，气血亏空不是一颗丹药能补回来的，但至少有了行动能力。

福伯早早就端来了早饭——依旧是稀粥和粗面馒头，不过今天多了一小碟咸菜。

“少爷，您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福伯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嗯。”唐天接过碗筷，依旧用《五谷炼精诀》的方式进食。每一口都咀嚼三十六次，让食物与唾液充分混合。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让他从粗糙的食物中榨取出更多的精微能量。

吃完后，他看向福伯：“今天我要去一趟家族藏经阁。”

福伯脸色一变：“少爷，藏经阁那边……现在把守的是二爷的人。没有二爷的许可，恐怕……”

“我记得家族规矩，所有唐家子弟，每月都有一次进入藏经阁一层查阅基础功法的资格。”唐天平静地说，“我这个月还没用过。”

“可是……”福伯欲言又止。

“规矩就是规矩。”唐天站起身，“他们可以克扣我的资源份额，但这条明面上的规矩，唐海平还不敢公然破坏。”

他换了一身稍干净些的灰色布衣——这是唐家旁系子弟的制式服装，他身为嫡系大少爷却只能穿这个，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藏经阁位于唐府中心区域，是一座三层木石结构的小楼。楼前有片小广场，平时常有子弟在此切磋交流。

唐天走到广场时，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哟，这不是咱们的‘天才’大少爷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个身穿蓝色锦袍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带着几分倨傲。唐天认得他，唐海平三弟的儿子唐林，淬体三重修为，在唐家年轻一辈里算是中游水平。

唐天没理他，径直朝藏经阁大门走去。

“站住！”唐林身形一闪，挡在门前，“藏经阁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是唐家子弟，按规矩可以进入。”唐天停下脚步，声音依旧平静。

“规矩？”唐林嗤笑一声，“你一个连淬体一重都达不到的废物，也配谈规矩？藏经阁里的功法武技，给你看也是浪费！”

周围已经聚拢了几个看热闹的子弟，大多抱着看戏的心态。唐天在唐家的地位，比一些得宠的家仆还不如，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唐天抬眼看了看唐林：“所以，你要拦我？”

“拦你又怎样？”唐林抱着手臂，“有本事，从我这里走过去啊。”

这就是赤裸裸的刁难了。按照族规，子弟间不得在藏经阁前私斗，但如果是“切磋”或者“阻拦”，只要不闹出重伤，管事们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天沉默了片刻。

他现在的身体，确实打不过淬体三重的唐林。硬闯只会自取其辱。

但——

他忽然抬头，看向藏经阁二楼的一扇窗户。那里，一个身穿管事服饰的中年人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下面。

那是藏经阁的看守管事，唐明远。按辈分算，是唐天父亲唐振山的远房堂弟。记忆中，此人一向中立，只管职责内的事，从不过问家族纷争。

“明远叔。”唐天提高声音，“敢问家族规矩，是否已改？是否嫡系子弟进入藏经阁一层的资格，需要经过他人许可？”

他声音清朗，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唐林脸色一变：“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二楼的唐明远皱了皱眉。他确实看到了整个过程，本不想管闲事，但唐天这一问，却把他架到了台面上。

沉默几息后，唐明远推开窗户，淡淡道：“家族规矩未改。所有唐家子弟，每月可入藏经阁一层一次，每次不超过两个时辰。”

“听到没有？”唐天看向唐林。

唐林脸色涨红，却不敢反驳管事的话，只得咬牙侧身让开，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废物，你给我等着！”

唐天看都没看他，迈步走进了藏经阁。

一层空间不大，只有七八排书架，上面大多是些基础功法、大陆通史、草药图鉴之类的东西。此刻只有两三个旁系子弟在翻阅，看到唐天进来，都露出诧异的神色，但也没说什么。

唐天的目标很明确。

他径直走到标注“杂学”的书架前，开始快速翻阅。

《青岚城地理志》、《基础矿石辨识》、《低阶妖兽图录》……这些都不是修炼功法，在唐家子弟眼中是“无用”的书，但对唐天来说，却是了解这个世界最直接的途径。

他翻书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前世作为丹道至尊，他的神魂虽然因重生而受损，但阅读和理解能力仍远超常人。每一页内容扫过，便刻入记忆深处。

一个时辰后，他已经将十几本杂书的内容记在脑中。

“青岚城位于天玄大陆北域边缘……北域有三大宗门：玄雷宗、冰魄谷、烈阳山……风雷谷在城北三百里，是天然雷击区，常有低阶雷系妖兽出没……”

信息一点点拼凑起来。

他又走到功法区，找到了唐家的基础功法《青岚诀》淬体篇。翻开看了看，内容粗浅，只是最普通的引气淬体法门，最多修炼到淬体九重就会遇到瓶颈。

“难怪唐家这些年日渐式微。”唐天心中摇头。

不过他还是仔细看了一遍。了解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有助于他更好地隐藏自己。

淬体九重，之后是开脉境、凝元境、化海境……每个大境界又分九重小境界。唐峰淬体六重，在青岚城年轻一辈中算不错，但放到整个北域，就只是中下水平了。

“时间差不多了。”

唐天将《青岚诀》放回原处，正准备离开，目光忽然扫到书架最底层角落的一本破旧册子。

册子没有名字，封面已经泛黄破损。他蹲下身拿起来，随手翻开。

里面不是文字，而是一些古怪的线条图案，看似杂乱无章，但唐天却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古符文？”

前世的他涉猎极广，对上古符文也有研究。这些线条虽然残缺不全，但隐约能看出是一种记录信息的方式。他快速翻了几页，在最后一页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小段用极淡的墨迹写下的注释：

“雷纹石，生于雷霆汇聚之地，表面天然纹路蕴含微弱雷力，可用于辅助淬体，然吸收困难，几近鸡肋。——唐云山注”

唐云山，唐天的爷爷，唐家上一代家主，三十年前外出游历后失踪。

唐天心中一动，将册子合上，走到登记处。

看守登记的是个老仆，见到唐天要借这本无名册子，有些诧异：“少爷，这本书……没什么用，就是些鬼画符。”

“闲着看看。”唐天说。

老仆也没多问，登记了名字和册子的编号——这册子连正式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杂·甲七十三”的编号。

走出藏经阁时，广场上的人已经散了。唐林也不知去向。

唐天拿着册子回到西院，福伯正焦急地等在门口。

“少爷，您可回来了！二爷那边派人传话，说下月初家族要举行季度考核，所有十六岁以上子弟必须参加……若是连续三次考核垫底，就要被派往城外的矿场做事。”

福伯说这话时，声音都在发颤。去矿场，那基本等于被家族放弃，一辈子做苦力了。

唐天眼神冷了下来。

季度考核，以前也有。但原主因为“身体原因”，从未参加过。唐海平这次特意强调“所有十六岁以上子弟必须参加”，明显是针对他。

按照规矩，考核垫底的子弟，资源份额会进一步削减。而他已经被削减了七成，再减，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唐天语气依旧平静，“下月初，还有大半个月。”

他走进屋子，关上门。

坐在简陋的木床上，唐天再次感受体内的情况。血髓丹的药力还在持续，配合他的引导术，再有三天，伤势应该能完全恢复。

“时间紧迫。”他摊开那本无名册子，仔细看着那些雷纹图案，“雷纹石……如果能找到几块，或许能借其中微弱雷力，尝试引动《九转天雷诀》的第一转。”

这是眼下唯一的捷径。

否则按部就班修炼，以这具身体的底子，就算有前世记忆，没有三五个月也难有起色。而季度考核，就在二十天后。

“风雷谷太远，现在去不了。”唐天思索着，“青岚城内，有没有可能找到雷纹石？”

他回忆刚才看的那些杂书内容。忽然，脑海中闪过一段记载——

“城西黑市，偶有奇物出售，然真假难辨，风险自担。”

黑市。

唐天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或许，该去碰碰运气。

而与此同时，唐府东院的书房里，唐海平正听着儿子的汇报。

“爹，那废物今天去了藏经阁，借了本破书回来。”唐峰站在父亲面前，脸上带着不屑，“我看他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唐海平靠在太师椅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下个月考核的事，传到他那儿了？”

“福伯那老东西应该告诉他了。”

“很好。”唐海平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次考核，我会‘特意’安排几名淬体四重的旁系子弟参加。只要他垫底，就能名正言顺把他送进矿场。到时候，西院那点最后的地产，也该收回来了。”

“父亲英明。”唐峰笑道，“一个废物，早该清理出去了。”

夜色渐浓。

西院的油灯亮到深夜。

唐天将无名册子上的雷纹图案全部记下后，吹灭了灯。黑暗中，他眼中似有微光闪动。

明日，去黑市。

而体内的那道暗金色血脉纹路，在寂静的深夜里，似乎比昨日又清晰了那么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