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城的黑市在西城边缘的旧坊区。

这里原本是几十年前的贸易集市，后来新城建成，商贩迁走，渐渐成了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白天冷清，入夜后却会有不少摊贩摆出各种来路不明的货物。

唐天换了身最不起眼的灰色粗布衣，用布巾半遮住脸，趁着夜色出了唐府。

福伯本想跟着，被唐天拒绝了。老人目标太大，容易被人认出。

西城旧坊区的街道很窄，两旁是低矮破旧的木屋，不少窗户透着昏黄的光。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酒气、食物馊味和一些难以形容的腥气。

街道两侧已经摆开了不少摊位。有的点着油灯，有的干脆就借着月光。卖的东西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刀剑、颜色可疑的药草、残缺的兽骨，甚至还有些封皮破烂的旧书。

唐天放慢脚步，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

他来这里有三个目的：一、寻找雷纹石；二、了解黑市的行情和规则；三、看看有没有其他能辅助修炼的东西。

“小哥，来看看这块寒铁，便宜卖了！”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招呼道。

唐天瞥了一眼，摇摇头。那不是寒铁，只是普通生铁浸了药水做旧，骗外行的。

他继续往前走。

黑市里人不少，大多都遮着脸或低着头，彼此间很少交谈，气氛压抑。偶尔有低声讨价还价的声音，也很快结束。

走了大约半刻钟，唐天在一个角落的摊位前停下。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蹲在地上，面前铺着一块破布，上面散乱地摆着十几块颜色各异的石头。油灯的光映在石头上，有些反射出微弱的光泽。

唐天蹲下身，一块块看过去。

大部分是普通矿石，只有两三块有点特别。他拿起一块暗灰色、表面有细微银色纹路的石头，入手微沉，隐约能感到一丝极淡的酥麻感。

“这个怎么卖？”唐天压低声音问。

老头抬眼看了看他：“三十银币。”

“太贵。”唐天放下石头，“这只是一阶雷纹石，里面的雷力已经逸散大半，最多值十个银币。”

老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重新打量唐天：“行家？”

“略懂。”唐天说。

“十五个，最低价。”老头伸出五根手指。

唐天摇摇头，起身要走。

“等等！”老头叫住他，“小哥，你要是真想要，十三个，不能再低了。这玩意儿虽然雷力弱，但对淬体初期还是有点用的。”

唐天摸了摸怀里。福伯把西院最后一点积蓄都给了他，总共也只有五个银币。

“三个。”他说。

老头差点跳起来：“你抢啊？”

“就三个。”唐天平静地说，“你这石头放了至少半年，雷力再逸散下去，就真成普通石头了。现在除了我，没人会买。”

老头盯着他看了几息，最终咬牙：“五个！不能再少！”

“成交。”唐天从怀里掏出五个银币，递过去。

老头接过钱，把雷纹石塞给他，嘴里嘟囔着：“亏本买卖……”

唐天收起石头，正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这不是咱们唐大少爷吗？”

唐天身体微顿，但没有转身。

唐林带着两个跟班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挂着戏谑的笑。他也换了便装，但腰间那块青玉玉佩，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怎么，大少爷也来黑市淘货？”唐林走到摊位前，扫了一眼那些石头，“买这些破烂玩意儿做什么？哦对了，我忘了，你连淬体一重都不是，也只能玩玩石头了。”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发出低笑。

摊主老头见势不妙，赶紧收起摊布溜了。周围几个摊位的人也悄悄挪远了些。

唐天转过身，看着唐林：“有事？”

“没事，就是看看。”唐林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唐天，别以为在藏经阁让我难堪就这么算了。下个月的考核，我会‘好好’关照你的。”

他说“关照”两个字时，语气里满是恶意。

唐天脸色平静：“说完了？”

唐林被他的态度激怒，伸手就要抓唐天的衣领。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黑市有黑市的规矩，可以嘲讽，可以威胁，但不能公然动手。这里是几个地下势力共同维持秩序的地方，谁坏了规矩，后果都很严重。

“你就嘴硬吧。”唐林收回手，冷笑道，“等到了矿场，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说完，他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唐天站在原地，看着唐林消失在巷子拐角，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刚才那一刻，他体内那道暗金色血脉纹路，似乎微微发热了一瞬。很短暂，但确实存在。

“情绪波动会刺激血脉？”他心中记下这个发现。

没有立刻离开，唐天继续在黑市里转悠。五个银币已经花光，他买不起别的东西，但可以收集信息。

又走了几个摊位，他注意到一个卖旧书的小摊。摊主是个戴眼镜的瘦弱中年人，正借着油灯光翻看一本泛黄的书册。

唐天蹲下身，随手翻看摊上的书。大多是些游记、杂谈，没什么价值。就在他要起身时，眼角余光瞥到摊主手里那本书的封面。

《北域风物志辑要》。

“这本书能看看吗？”唐天问。

摊主抬头，把书递过来：“随便看，不买也没关系。”

唐天接过书，快速翻阅。书里记载了北域各地的一些特殊地貌、物产和传闻。翻到大约中间位置时，他停了下来。

那一页的标题是：“风雷谷异闻”。

“……风雷谷位于青岚城北三百里，常年雷云积聚，每逢雨季，雷霆不绝。谷中有奇石，色如焦炭，质地坚硬，表面天然生有雷纹，当地人称‘雷击石’。传闻谷深处有上古遗迹，然雷霆暴烈，妖兽横行，非凝元境以上不可深入……”

下面还附了一幅简单的线条图，画的正是雷纹石的几种形态。

“这本书怎么卖？”唐天问。

摊主推了推眼镜：“两个银币。”

唐天沉默。他现在身无分文。

摊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怀里隐约露出的雷纹石一角，忽然说：“小哥，你如果对风雷谷感兴趣，我这儿还有个消息，可以免费告诉你。”

“什么消息？”

“半个月后，青岚城有几支采药队要进风雷谷外围。”摊主压低声音，“每年雨季前，谷外围的一些雷属性药草会成熟，不少商会都会雇人去采。虽然危险，但报酬不错，而且队伍里通常有开脉境的高手带队。”

唐天心中一动：“哪里报名？”

“西城门附近的‘百草堂’在招人，要求淬体三重以上。”摊主看了他一眼，“不过小哥你……可能不太符合条件。”

淬体三重。

唐天现在连一重都不是。

“多谢。”他把书还给摊主，起身离开。

这个消息很重要。如果能混进采药队，就能名正言顺进入风雷谷。那里雷系灵气浓郁，正是修炼《九转天雷诀》的绝佳之地。

但问题是，修为门槛。

回到西院时，已是深夜。

福伯还在等门，见唐天安全回来，才松了口气。

“少爷，您买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买到了。”唐天从怀里掏出那块雷纹石。

石头在油灯下泛着暗灰色的光泽，表面那些银色纹路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流转。握在手心，能清晰感到丝丝酥麻的电流感。

“福伯，明天一早，帮我买三样东西：半斤陈醋，二两朱砂，还有一块干净的棉布。”唐天吩咐道。

“这……少爷要这些做什么？”

“有用。”唐天没有解释。

福伯虽然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唐天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他拿起雷纹石，仔细感受其中的雷力。

确实很微弱，而且狂暴驳杂，直接吸收会损伤经脉。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已经是唯一能接触到的雷系能量源。

他从床底翻出父亲留下的那个铁盒，取出那枚记录《九转天雷诀》的乌黑玉简。

意识沉入玉简。

“……九转天雷，以身为炉。第一转，引雷入体，淬炼皮膜……若无自然雷霆，可以雷属性矿石替代，然需辅以‘化雷散’疏导暴烈雷力，否则经脉俱焚……”

化雷散？

唐天继续往下看。玉简中果然记载了一个简易药方：陈醋、朱砂、雷纹石粉，以特殊手法混合，涂抹于体表要穴，可暂时提升对雷力的亲和度，降低伤害。

“原来父亲早就想到了。”唐天喃喃道。

难怪铁盒里只有三颗血髓丹，却没有其他修炼资源——因为真正的机缘在风雷谷，而进入风雷谷需要先有自保之力。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安排。

他将玉简贴回额头，将第一转的完整修炼法门和化雷散的调配方法牢牢记住。

夜深人静。

唐天坐在床边，握着那块雷纹石。石头表面的银色纹路在黑暗中散发着极淡的微光，映在他眼中。

“淬体三重……”他低声自语。

还有半个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一个连淬体一重都不是的废体，突破到淬体三重，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但他有《九转天雷诀》，有化雷散，有前世至尊的记忆和手段。

还有体内那道正在缓慢苏醒的逆天血脉。

唐天闭上眼睛，开始按照记忆中的基础呼吸法调整气息。每一次呼吸，胸口的暗金色纹路就微微发热一次，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夜色还很长。

而在唐府东院，唐林正在向父亲汇报黑市的见闻。

“他买了块雷纹石？”唐海平眯起眼睛，“那废物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是病急乱投医吧。”唐林不屑道，“就他那身子骨，雷纹石的雷力入体，不死也得残。”

唐海平沉默片刻，忽然说：“派个人盯紧西院。那小子最近不太对劲。”

“父亲是不是多虑了？一个废物而已……”

“让你去你就去。”唐海平语气转冷，“记住，在考核之前，别让他出什么意外。我要他‘名正言顺’地被赶出唐家，明白吗？”

“是。”唐林躬身退下。

书房里，唐海平走到窗前，看向西院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他总感觉，那个一向懦弱无能的侄子，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