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返程遇阻,智退追兵
鞋底那块石头的温度越来越灼人,烫得楚涵脚心发麻。
他脚步没停,也没回头,只是把那声刻意的咳嗽拖得更长,喉咙里滚出一口黏腻的黑褐色汁液,啪嗒吐在泥地上。那玩意儿看着像腐叶泡烂的脏水,实则是他在乱葬岗时就含在舌下的尸气凝露,一直没咽,就等着此刻派上用场。
前方小路的拐角处,骤然亮起两团火把光。
两个人影并肩走来,铁钩搭在肩上,靴子碾过枯枝败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是巡夜的弟子,按例查点杂役是否归院。换作平时,他们绝不会多看楚涵一眼,可现在他刚从乱葬岗爬出来,脊背还弓着,手里攥着半块冷馍,浑身裹着泥污,模样比路边的死狗还狼狈。
“站住!”
“哪个房的?报上名来!”
楚涵身子晃了晃,肩膀狠狠撞上旁边的土墙,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低下头,眼皮耷拉得快要盖住眼球,嘴角往下撇着,手一松,那半块冷馍径直掉进泥水里。他不捡,也不说话,只是粗重地喘着气,呼吸断断续续,像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要断气。
两人快步走近,火把的光映亮他灰败的脸。
一人皱起眉,认出了他:“这不是昨天被裴师兄打断脊椎,扔去乱葬岗的那个杂役?”
另一人抬脚踢了踢泥里的冷馍,语气里满是讥讽:“命挺硬啊,这样都没死透。”
楚涵往墙根缩了缩,手指死死抠进砖缝里。右手却悄悄探向怀中——那里藏着一块“青铜残片”,却不是从乱葬岗挖出来的真货,是他半个时辰前,用碎骨片混着锈铁渣拼凑的假货,特意沾了些尸气,能散出一丝微弱的灵气波动,足以以假乱真。
他手腕轻轻一抖,那假残片便从袖口滑出半截,卡在破烂的衣领处,像是不小心露出来的。
“别……抢……”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粗糙得像砂纸磨过墙壁,“这是我捡的……能……能换半个馍……”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一丝贪念。
左边那人弯腰,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块假残片,指尖触到残片的瞬间,果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灵气跳动——那是尸气残留的波动,却被他误判成了低阶灵材。他眼睛一亮,嘿嘿笑出声:“嘿,还真有点门道,说不定能换两个馍。”
另一人却没理会残片,只是死死盯着楚涵:“你藏在这儿干什么?是偷溜回来的?”
楚涵没答话,反而猛地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薄而出,溅在对方的靴尖上。他整个人顺着墙壁瘫下去,双膝重重跪在泥地里,头垂得极低,只剩胸口微微起伏,看着已是油尽灯枯的模样。
“废了。”那人嫌恶地往后退了半步,盯着地上的黑血,“这口血里带着内脏碎渣,撑不过今早了。”
“可他怀里肯定还有别的东西。”拿残片的人不死心,伸手就要去搜身。
“搜什么搜,他都快死了,你还想扛他回去领赏?不嫌晦气?”
“那这玩意儿呢?”那人晃了晃手里的假货,眼睛转了转,“上报宗门,说不定算发现遗落灵器,能领一笔赏钱。”
“行,你去报功,我在这儿守着,等交班了再走。”
两人一拍即合。拿残片的弟子转身就往宗门方向跑,脚步飞快,生怕晚一步功劳被抢。剩下的那人则靠在墙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铁钩拄在地上,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明显没把一个将死之人放在心上。
楚涵趴在泥地里,纹丝不动。
只有左手小指,在泥地上极轻地划了一道短痕。
混沌源瞳早已悄然开启。
视野里,周遭的草木、泥土、流动的空气,都化作了灰白的线条。那留守弟子的气息像一根粗重的柱子,直直立在原地,毫无波动。而他自己的气息,却近乎消失——舌头顶着尚未完全消化的隐匿气息符碎片,太初圣体死死压住所有灵气波动,连心跳都降到了极致缓慢的频率。
他缓缓挪动右腿,一点点往旁边的马粪堆挪去。那堆马粪混着烂草,臭得熏人,却是绝佳的藏身之处。他整条腿滑进粪堆里,身体顺势侧倒,滚进坑底,把脸埋进腐叶堆中,只留一只耳朵贴在地面,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那弟子打完哈欠,抬头看了看天。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光正一点点压过雾气,天亮不远了。
他又低头看向楚涵原先趴着的位置,眉头一皱:“人呢?”
泥坑里空荡荡的,只剩一堆被楚涵脱下的外袍,里面塞了两把干草,摆成一个趴着的人形。
“操!”那弟子骂了一声,终于慌了神,却也只是原地转了两圈,没敢追——天快亮了,交班时间迫在眉睫,为了一个濒死的杂役耽误自己的差事,太不划算。更何况,那“灵材”已经被同伴送去报功,功劳稳稳到手,没人会深究一个杂役的去向。
楚涵趴在腐叶堆里,等了片刻,确认身后没有追兵,才贴着地面,像条蛰伏的蛇,缓缓往前爬。他专挑污水沟边缘、墙角阴沟走,马粪堆翻了两次,臭水洼钻了三回,浑身沾满了泥浆和秽物,嘴里却还咬着那块冷馍,腮帮子微微鼓着。
他爬得慢,却稳得可怕。
二十分钟后,他终于摸到了杂役院的外墙。
墙不算高,也就三米左右,可若是正常攀爬,定会被早起的杂役撞见。他选了个塌了一半的排水口,砖缝里长满了滑腻的苔藓。他踩着湿滑的墙砖,一手死死抠住墙沿,翻身跃下。
落地的瞬间,他故意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闷响,脸朝下砸进泥水坑里。他没有立刻爬起来,先虚弱地呻吟两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痛意,然后才慢慢撑起身子,左腿故意拖着,右手扶着墙,一步一踉跄地往自己的房间挪。
沿途留下一串深浅不一、歪歪扭扭的脚印。他偶尔咳两声,吐一口黑水,路过其他杂役的窗下时,还哼了句不成调的曲子,活脱脱像个喝醉酒的醉汉。
走到自己的房门口,他掏出钥匙,手抖得厉害,插了三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吱呀”一声开了,他闪身进去,反手关上门,又扯过布条,死死塞住门缝底部,挡住外面的视线。
直到这时,他才背靠门板,缓缓松了一口气。
舌尖顶了顶,把符碎片的残渣吐在掌心。那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小块,早已没了任何效力。他随手抹在鞋底,混着泥污,看不出半点异样。
然后,他解开贴胸的内袋,取出那块真正的青铜残片。
青铜色的表面,锈迹斑斑,边缘却依旧锋利,贴在胸口时,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温热。他把残片重新按回心口,用布条一圈圈缠紧。这一次,残片彻底安静下来,不再发烫,也不再震动。
他低头,摸出鞋底夹层里的那块黑色石头。
石头表面,竟裂开了一道细缝。刚才那阵灼人的热度,就是从这道缝里散出来的。裂缝深处,曾闪过一丝极细的金光,快得像流星,一闪即逝。
楚涵盯着那块石头,看了足足三秒。
直到石头彻底冷却,恢复了普通石块的模样。
他起身,走到床底,掏出一个破旧的瓦罐,把石头放进去,又盖上一个破碗。瓦罐里还放着半块发霉的干饼、几根干柴,看起来就是个装废品的破烂罐子,谁也不会多想。
做完这一切,他才躺到木板床上。
床板发出“吱呀”一声呻吟。他蜷着身子,把冷馍重新塞进嘴里,慢慢嚼着,腮帮子一动一动。
门外传来开门声、扫地声,早起的杂役已经开始忙活了。
他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只有混沌源瞳,还在他眼底深处缓缓运转。
视野里,屋顶的横梁、墙壁的缝隙、地面的裂纹,都被仔仔细细扫描了一遍。没有追踪符,没有阵法波动,更没有任何人的气息锁定这里。
安全了。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胸口的青铜残片。
一片沉寂。
他收回手,从枕头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正是昨晚在乱葬岗记下的阵纹片段。他看了一会儿,把纸条折好,塞进鞋垫夹层里。
然后,他重新躺好,闭上眼睛。
窗外的天光,已经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
他的眼皮,一动不动。
嘴里的冷馍,还在慢慢咀嚼。
就在这时,胸口的青铜残片,突然又热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警告,不是催促。
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回应意味的温度。
像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轻轻敲了一下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