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魔初现
雨还在下,檐角悬着的水珠沉甸甸坠着,蓄满了,便“啪”地砸在泥地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楚涵缓缓站起,动作慢得像生锈的傀儡,脚踩进屋角的积水里,发出一声闷响。他低头瞥了眼鞋垫里的破布图,没动它,只悄悄用脚趾在湿泥地上划了一道浅痕,牢牢记住了方向。
胸口的青铜残片烫得厉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灼热,像是在提醒他——禁地就在西边,不远了。
他佝偻着背,贴着墙根走,专挑阴影处挪步,朝着杂役院的后门摸去。那边正乱作一团,巡逻弟子刚换班,有人摔了兵器,有人高声骂街,吵吵嚷嚷的,正好成了他的掩护。他趁乱攀上半塌的土墙,毫不犹豫地滚了下去,一头扎进墙根的腐叶堆里。
底下是淤积的粪水和烂泥,臭得呛人,黏稠的泥浆瞬间裹住他的手脚,头发上还沾了几片滑腻的绿苔。他非但没擦,反而抬手抹了把脸,将污泥抹得满脸都是,活脱脱像个刚从茅坑爬出来的乞丐。
胸口的隐匿符原本冰凉,此刻竟也微微发热。他浑不在意,蹲在腐叶堆里,嘴里嘀嘀咕咕:“倒霉鬼就该待在这种地方。”
【签到值+1】
系统提示音刚落,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沾着泥渍的牙齿,随即爬起来,朝着雾墙的方向踉跄而去。
雾墙是禁地的第一道屏障,灰蒙蒙的一片,像被烟火熏黑的锅底,看着厚实,实则处处是破绽。他记得昨夜推演的细节——第三块石板下的缝隙,窄得能钻进老鼠。他趴在地上,扒开厚厚的腐叶,果然看见那条黑漆漆的缝。
他侧身往里挤,肩膀被石缝卡得生疼,反伤软甲硌着骨头,疼得他额头冒汗。他咬着牙硬蹭,粗布的杂役服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露出底下灰黑的软甲。
一踏入雾墙,周遭的气息骤然变了。
没有风,也没有腐臭味,只觉得头顶压着一层无形的东西,沉甸甸的,又像是有人在耳边轻轻吹气,凉飕飕的,渗得人骨头缝发麻。他下意识闭眼,混沌源瞳却自行运转,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已然不同。
灰蒙蒙的雾霭散去,脚下是一条裂开的石路,歪歪扭扭地伸向禁地深处,石缝里隐隐有符文闪烁。
他沿着石路走,脚步放得极慢,每一步都重重踩在裂缝上,故意弄出“咯吱”的声响。他太清楚这种阵法的脾性——不怕你弄出动静,怕的是你悄无声息。越是安静,越容易触发杀阵。
走了十几步,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颤。
“楚涵……你还记得我吗?”
那是青云大陆时,战死的战友的声音。那人临死前,魂魄被天道硬生生抽走,连句遗言都没留下。此刻这声音,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楚涵脚步没停,从怀里摸出那半块泡得发软的冷馍,狠狠咬了一口。馍吸饱了泥水,软得像糊,黏在他的牙缝里。
“不记得。”他含混不清地说,“饿死老子了,谁有空管你是谁。”
那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又有几道嘲讽的声音钻进耳朵,是宗门弟子的腔调:“一个扫茅房的杂役,也敢闯禁地?真是找死!”
他嚼着冷馍,含糊道:“本来就是要死的人,进来歇口气,不行吗?”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那些声音传来的方向,空空如也,只有几缕黑气缠在石头上,扭曲着,像一条条毒蛇。他瞬间了然——这是心魔阵的第一关,专挑人心里最放不下的执念,幻化成声音来扰人心神。
他不怕。
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还怕什么心魔?
他继续往前走,地面越来越滑,长满了青苔。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一个坑里。坑底积着黄绿色的黏液,咕嘟咕嘟冒着泡,腥臭刺鼻。他索性坐在黏液里,没急着爬起来,又咬了一口冷馍。
【签到值+3】
他笑了,眉眼弯起,沾着污泥的脸竟透出几分畅快。这地方,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爬出坑时,前方忽然亮了起来。
不是天光,是地面的红纹在缓缓蠕动,一圈圈蔓延开来,最终汇聚成一个圆形的祭坛。祭坛中央,站着一个人。
裴惊澜。
一身白衣锦袍,面色冷峻,眼底却透着一丝诡异的红,周身缠着缕缕黑气。他抬手一指,一道雷光骤然落下,“轰隆”一声砸在楚涵面前,炸出一个焦黑的大坑。
楚涵没躲。反伤软甲猛地一震,将雷光的力道卸去大半。他顺势往后一倒,滚进旁边的泥坑里,浑身沾满污泥,模样狼狈至极。
他躺在泥里,眼皮耷拉着,嘴里还在慢慢嚼着冷馍。
“你吼谁呢?”他懒洋洋地问,“我就是个捡剩饭的,迷路了,进来找个茅房,不行?”
裴惊澜气得脸色铁青,厉声喝道:“贱奴!你也配踏足圣地?”
他话音未落,掌心已然凝聚起一道更粗的雷光,耀眼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楚涵这次没装怂,只缓缓抬起眼,混沌源瞳运转到极致,一眼便看穿了对方的底细——裴惊澜的眉心,竟缠着一根极细的金线,几乎看不见,金线的另一头,直直伸向天空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牵着。
果然是傀儡。
楚涵忽然笑了一声,笑声沙哑,带着几分嘲讽。
“你也不过是条被人牵线的狗。”他慢慢坐起来,拍了拍脸上的泥,语气平淡,“你以为你在守护宗门?你只是天道剔牙缝时,卡住的一块没人要的骨头。”
裴惊澜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人狠狠戳中了痛处。
“胡说!”他歇斯底里地大叫,“我是天才!我是宗门少主!我是在为宗门清剿逆贼!”
楚涵没理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转身就走,边走边啃着冷馍。
“疯子真可怕。”他嘀咕着,“还好我没入魔。”
这句话刚落,裴惊澜突然浑身颤抖起来。
他周身的黑气疯狂翻涌,像是被激怒的毒蛇。他抱着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眉心的金线剧烈晃动,眼看就要绷断。
楚涵没回头。
他太清楚了,对付心魔,打骂没用,最管用的是戳破真相——裴惊澜根本不是自愿的,他被人操控着,却还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楚涵脚步顿了顿,回头瞥了一眼。
裴惊澜的身影已然炸开,黑气消散,化作缕缕青烟。地上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还有半截碎裂的玉佩。
他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那半截玉佩。
【签到值+50】
他挑了挑眉,弯腰捡起玉佩,又随手扔进旁边的泥坑里。
继续往前走。
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那些红色的阵纹一个个亮起,发出刺眼的光芒,像是在发出警报。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显然是禁地的守卫来了。
他立刻贴紧墙壁,缩成一团,将身体藏在阴影里。反伤软甲还在,隐匿符的效果也没消失。他低头看了看手,那半块冷馍已经泡得稀烂,只剩一点残渣黏在指尖。
他把残渣塞进嘴里,慢慢咽了下去。
“越惨越好。”他低声自语,“越脏越强。”
【当前环境符合‘极致卑微’标准,持续签到中】
系统提示音响起,楚涵靠着墙,呼吸慢慢放缓,心跳降到最低,整个人像一块嵌在墙角的石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三个穿黑袍、持长戟的身影从雾中走出,停在祭坛前。
一人低头看着地上的焦痕,眉头紧锁:“奇怪,气息完全消失了。”
另一人掐诀查探片刻,摇头道:“半点灵力波动都没有,像是……完全融入了这片环境。”
第三人冷笑一声,语气不屑:“不可能。再怎么藏,只要是修士,就必有灵力波动。”
“也许。”为首的人缓缓开口,目光扫过满地污泥,“来的根本不是修士。”
三人沉默了片刻。
“撤。”为首的人挥手,“上报宗主,心魔阵被动过手脚。”
三道黑影转身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雾里。
楚涵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抬起头。
他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泥污,顺着阵纹断裂的地方,继续往深处走。
这条路越走越暗,两侧的石壁上,出现了一道道深深的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硬生生划出来的。刻痕里,歪歪扭扭写满了字——“救我”“我不想死”“放我出去”。
他脚步不停,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方出现一道厚重的石门。石门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奇特,像一把断裂的刀刃。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那块青铜残片,又开始发烫,烫得他心口发紧。
他没把残片拿出来,只是盯着那扇石门,眸色深沉。
门缝里,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在闪烁,像是鬼火,忽明忽暗。
他抬起脚,重重踩在门前的石板上。
“咔”的一声轻响,那块石板竟往下陷了一寸。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石门没有开。
但他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是从门里传来的,是从他自己的身体里,从骨髓深处,一点点钻出来的。
太初圣体在剧烈震动。
不是兴奋,是极致的警觉。
像一头蛰伏的野兽,突然闻到了同类的血腥味。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这是他重生之后,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不是害怕,也不是愤怒。
是一种……刻入骨髓的熟悉。
仿佛这扇石门之后,有什么东西,已经等了他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