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准备充分
屋檐上的水滴落,“咚”的一声砸进破碗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楚涵没有动,依旧只是靠着墙角,双眼紧闭,像彻底睡熟了一般。只有指尖在膝盖的泥灰上,极轻地划过——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一遍又一遍。他在心里默记路线,昨晚敲定的计划,半点都不能出错。从腐叶渠到雾墙的二十七步,被他拆成了七段,每一段都备好了应对之法。第一段最容易撞见巡逻弟子,得走得慢些,捂着肚子,装出腹痛难忍的样子;第二段挨着塌陷的巨石,正好能遮身,可地面湿滑,万一摔了,绝不能立刻爬起来,得顺势滚上两圈,显得狼狈不堪;第三段、第四段……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再一遍,直到每一步的细节都清晰如刻,才罢休。
他猛地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快得像流星划过,转瞬便消失不见。
天亮了。窗外透进一抹灰白色的天光,堪堪照亮屋里的尘埃。楚涵伸手摸向床板底下,摸出两张符箓。一张薄如蝉翼,触手冰凉,正是前天在茅厕墙角签到得来的隐匿符。那天他蹲在粪坑边,一边啃着冷馍,一边默念“越臭越强,越脏越安”,没想到系统真的赏了好东西。另一张却是他自己画的假货,用捡来的红土粉末混着烂纸糊成,半点灵力都没有。这张要挂在腰上,万一被人搜身,先摸到这张没用的废纸,便不会再深究了。
真符被他贴在胸口的杂役服内侧,拉紧衣襟,半点痕迹都不露。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件软甲,灰黑色的,表面粗糙得像块旧皮子,正是系统奖励的反伤软甲——旁人打过来,他不痛不痒,对方的手反而会发麻。只是这甲有些沉,压得肩膀隐隐发酸。楚涵咬着牙穿上,再扣好杂役服的扣子。宽大的衣服刚好遮住软甲的轮廓,他低头打量了一番,依旧是那个半死不活、风一吹就倒的废物杂役。
很好。
他盘腿坐下,开始运转《尘中帝经》里的蚁行吐纳法。微弱的灵气,像蚂蚁啃噬骨头一般,一点点在断裂的经脉里挪动。每一次呼吸都又短又促,呼气时故意带点咳嗽,吸气时借着窗外的风声遮掩。他不敢快,更不敢停。
练功最怕被人撞见。今天是大扫除日前一天,宗门定会派人巡查杂役院,严防有人偷偷修炼。被抓到了,轻则关禁闭,重则直接赶下山去。他现在的身份,经不起半点风波。
可他必须练。
经脉还没修复完全,灵气实在太弱。明天闯禁地,若是触发了阵法,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他继续屏息吐纳,一呼一吸间,灵气缓缓积攒。混沌源瞳悄然运转,查探着体内的情况。遇上灵气淤堵的地方,他便默念口诀,那股气便会乖巧地绕开,继续往前。
签到系统的界面,无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当前签到值:+3】
【状态:摆烂指数达标,持续增长中】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这系统当真古怪,越是汲汲营营想要求生,越是吝啬奖励;反倒越是豁出去,把自己活成烂泥,它越是大方。
昨天定下闯禁地的计划,系统便判定“心态合格”,直接赏了一丝精纯灵气。这点灵气不算多,却胜在纯粹稳定,像往干涸的河道里滴入清泉,积少成多,总有浮船破浪的一天。
楚涵不动声色,任由那丝灵气在经脉里游走。他知道,此刻最忌贪功冒进,一口气冲得太猛,只会震裂本就脆弱的经脉。现在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一拳碎星的太初圣体,只是个经脉尽断、靠着系统苟活的杂役。
他缓缓停下吐纳,重重喘了口气,装作疲惫不堪的模样。
屋里还是老样子,墙壁漏风,屋顶掉灰,地上的破碗积满了雨水。他低头,摸出鞋垫下的破布图,小心翼翼地展开。
红线是巡逻路线,蓝线是无人看管的盲区,黑线是通往雾墙的斜坡。他逐一审视,确认没有半点疏漏,最后用指甲在“腐叶渠”三个字上,重重划了一横。
这一横,是“准备好了”的意思。
他重新叠好破布图,塞回鞋垫底下,又拿起那半块冷馍,狠狠咬了一口。馍硬得硌牙,他却嚼得慢条斯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神呆滞地望着墙上的裂缝,和昨天、前天、大前天,没有半点不同。
可就在他低头吞咽的那一瞬间,眸底骤然闪过一道光。锐利,冰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断。
那是曾经立于九天之上,俯瞰众生的强者眼神。
下一秒,他又垂下眼皮,耷拉着脑袋,继续啃着冷馍,那抹锐利的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一口馍咽下去,他缩回墙角,蜷成一团,像只受伤的野兽。手却悄悄摸到胸口,那里贴着的青铜残片,还在微微发烫。
他没说话,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轻得像风吹破窗纸:
“明天。”
外面传来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有人开始清扫院子了。远处传来弟子们喊口号的声音,早课开始了。一缕阳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他脚边的破碗上,映出细碎的光。
楚涵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更慢,身体彻底放松,意识却清醒得可怕。他像一只蛰伏冬眠的猛兽,耐心等待着春天的第一声惊雷。
他知道,明天雨停之时,便是他出手之际。
西边的水沟旁,堆着厚厚的腐叶,泥水混着粪渣,臭得令人作呕,是整个青岚宗最没人愿意靠近的地方。
那地方最脏,最臭,最像废物该待的地方。
也最适合他。
他不动,也不睡,就那么靠在墙角,像一块被人丢弃的破布。
没人知道,他体内的灵气,比清晨时浓郁了三成;没人知道,反伤软甲正贴着他的肌肤,微微发热;没人知道,那张隐匿符藏在他胸口,随时可以启用。 一切就绪。 他等的不是机会。 他等的是时间。 雨还没停,乌云依旧厚重,雷声在远处隐隐滚动。 他听着水滴落进破碗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规律得像心跳。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 不是因为听见了什么动静。 是因为胸口的青铜残片,骤然发烫,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几乎要灼穿他的皮肉。 他低头,没有把残片拿出来。 只是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