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透时，破雾舟已悬在青州城外的云海中。
林砚抱着熟睡的林禾踏上舟板，脚下的符文瞬间亮起，传来温润的暖意。慕容家的修士们分立两侧，个个神色肃穆，腰间的界晶佩饰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起舟。”
慕容风一声令下，船头的界晶骤然爆发出强光。破雾舟如离弦之箭，冲破青州城上空的薄雾，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舟身平稳得不可思议，连风声都被符文隔绝在外。林砚走到船舷边，看着下方的凡域大地渐渐缩小。青州城像块青灰色的墨玉，断骨山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些曾浴血奋战的祭坛、幽谷，此刻都成了模糊的小点。
“第一次离开凡域？”慕容玄走到他身边，递过一壶酒。
林砚接过酒壶，抿了一口：“以前只在古籍上见过残界的描述。”
“残界可比凡域凶险多了。”慕容玄望着前方翻滚的浊雾，“那里的天空是碎的，大地裂成无数块，修士们信奉弱肉强食，连呼吸的空气里都带着界力的灼痛感。”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焚天宫的势力遍布东域，我们这次去，说是寻药，实则与闯龙潭虎穴无异。”
林砚点头。他自然明白此行的凶险，怀中林禾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灰纹，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破雾舟冲入浊雾层时，舟身剧烈震颤了一下。外面的世界瞬间陷入漆黑，只有船头界晶的光芒能撕开一道丈许宽的通路。无数灰黑色的影子在雾中掠过，发出尖锐的嘶鸣，却在靠近破雾舟时被符文弹开，化作点点星火。
“这些是界力凝结的虚灵，没什么攻击力，却能闻到生人的气息。”慕容风的声音从船头传来，“过了这层‘界雾带’，就到残界边缘了。”
震颤持续了整整半日。当破雾舟冲出浊雾层的刹那，林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天空果然是破碎的。
无数巨大的岩石漂浮在血色的天幕下，有的岩石上还残留着宫殿的断壁残垣，被暗红色的藤蔓缠绕。大地裂成无数板块，板块之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偶尔有流光闪过，不知是陨落的星辰还是穿行的修士。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与焦糊味，吸入肺中，带着界力特有的灼痛感。
“这就是残界……”林砚喃喃自语，终于明白为何古籍上说残界是“遗弃之地”。
破雾舟在一块巨大的漂浮岩前停下。岩石上有座残破的城郭，城门口挂着块歪斜的牌匾，上书“碎岩城”三个字，字迹狰狞，像是用鲜血写就。
“我们在这里补给，顺便打探焚天宫的消息。”慕容风跳下舟板，“残界的城镇鱼龙混杂，切记不要轻易暴露身份，尤其是林小友你的烬火。”
林砚点头，将碎尘刀藏进舟上带来的包裹，又给林禾裹紧了披风。小姑娘还在睡，只是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对这陌生的气息有些抗拒。
碎岩城的街道是用黑色的岩石铺成的，踩上去冰凉刺骨。两旁的建筑大多是洞穴改造而成，门口挂着风干的兽骨，偶尔有身披兽皮的修士走过，看人的眼神像打量猎物。
“这些是‘岩民’，残界最底层的修士，靠猎杀虚灵和采集界晶为生。”慕容玄低声解释，“别惹他们，这些人看似粗野，却懂不少残界的禁忌。”
他们走进一家挂着“聚界楼”牌匾的酒馆，酒馆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的味道。角落里的修士们见到慕容家的服饰，都收敛了目光，显然慕容家的名头在残界边缘还有些分量。
刚坐下，就有个缺了颗门牙的酒保凑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几位爷要点什么？小店有刚酿好的‘界髓酒’，还有烤虚灵肉！”
“先来十坛界髓酒，再来些肉。”慕容风扔过去一块下品界晶，“另外问你个事，最近焚天宫的人在附近活动吗？”
酒保的眼睛瞬间亮了，接过界晶揣进怀里，压低声音道：“爷您问对人了！三天前有焚天宫的‘执法者’来过，说是在找一个带小孩的凡域修士，还说找到重重有赏呢！”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焚天宫的动作竟这么快！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慕容玄追问。
“好像是往‘葬仙渊’那边去了。”酒保挠了挠头，“听说葬仙渊最近不太平，有雾母的爪牙在那边出没，执法者们想去捡点便宜。”
雾母的爪牙？林砚与慕容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就在这时，酒馆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都给我滚开！焚天宫办案！”
伴随着粗暴的呵斥，几个身穿黑甲的修士闯了进来，为首者胸口纹着火焰图腾，正是焚天宫的执法者。他们的目光在酒馆里扫来扫去，最终落在了林砚和慕容玄这一桌。
“你们是哪来的？”为首的执法者厉声喝问，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慕容风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我们是中州来的商人，路过此地歇歇脚。”
执法者的目光落在林砚怀里的林禾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林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将林禾抱得更紧。小姑娘似乎被惊醒了，揉了揉眼睛，右眼的灰翳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那执法者的眼睛瞬间亮了：“这眼睛……符合画像上的特征！抓住他们！”
黑甲修士们立刻拔刀围了上来，酒馆里的其他客人吓得纷纷躲避。
慕容风脸色一沉，折扇猛地展开：“焚天宫的人，未免太霸道了！”
“霸道？在残界，我们焚天宫就是规矩！”为首的执法者狞笑着拔刀，刀身萦绕着暗红色的火焰，“识相的就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林砚将林禾护在身后，手悄悄摸向包裹里的碎尘刀。他知道，从踏入残界的那一刻起，平静就只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