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轮廓在烟尘中渐显时，林砚怀里的林禾终于动了动。

小姑娘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左眼的清澈与右眼的灰翳仍在纠缠，却没了之前的挣扎。她看着林砚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小手轻轻摸上去，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哥哥……”

这声“哥哥”清晰又软糯，林砚的心脏像是被温水漫过，连日来的紧绷瞬间化作酸意。他停下脚步，用额头抵着妹妹的额头：“嗯，哥在。”

“我好像……做了很长的梦。”林禾眨了眨眼，右眼的灰翳淡了些，“梦里有好多人哭，还有个声音总让我跟它走，但我知道不能去，哥哥在等我。”

林砚把她抱得更紧些，指尖拂过她脖颈处未退的灰纹：“以后不会再做这种梦了。”

进城时，守卫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本想盘问，却在瞥见林砚腰间的碎尘刀时缩了缩脖子。这些日子青州城早传遍了，百草堂藏着个能斩雾母的狠角色，腰间总挂着把冒火的刀。

百草堂的药香隔着两条街就能闻到。苏清鸢正在门口晾晒药材，见到他们回来，手里的竹匾“哐当”掉在地上，快步迎上来：“奶奶说你们今日会回！”

她接过林禾时，指尖触到小姑娘手背的灰纹，脸色微变：“这是……”

“雾母的印记还没消，但阿禾能守住心神了。”林砚跟着她往里走，“苏前辈在吗？”

“在药庐等着呢。”苏清鸢抱着林禾，脚步轻快了许多，“慕容家的人也在，说要跟你商量残界的事。”

药庐里，苏老太婆正用银针刺向一块悬浮的界晶，慕容玄和一位中年修士坐在旁边。见到林砚，中年修士起身拱手：“在下慕容风，多谢林小友护我儿周全。”

这便是慕容玄的父亲，通玄境巅峰的气息如山岳般沉稳，看向林砚的眼神却带着感激。

林砚刚要回礼，就被苏老太婆打断：“先看看孩子。”

老妪捏着林禾的手腕，指尖的银针刺破皮肤，挤出一滴泛着淡灰的血珠。血珠落在瓷碟里，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雾母的本源之力已经渗进血脉，但好在有离尘符文镇压。”老妪取出个玉瓶，倒出颗朱红色的药丸，“这是‘锁心丹’，能暂时锁住印记，等你找到彻底根除的法子再说。”

林禾乖乖吞下药丸，咂咂嘴：“有点甜。”

众人都笑了起来，药庐里的凝重散去不少。

慕容风取出一张兽皮卷：“林小友，坠仙谷的事惊动了残界，我们查到，蚀骨老怪背后还有人指使——残界的‘焚天宫’。”

“焚天宫？”林砚皱眉。

“当年主导献祭凡域的元凶之一。”慕容玄补充道，“他们一直在找离尘界主的传承，想彻底掌控凡域的浊雾。”

林砚摸出那半块“尘”字玉佩：“他们要的是这个？”

“不止。”苏老太婆插话，“他们更想要烬源和残界之心。有了这三样，就能重铸‘长生鼎’，到时候凡域生灵都要沦为他们的鼎中薪火。”

药庐里再次安静下来。林砚看着怀中渐渐睡去的林禾，又看了看窗外青州城的轮廓，忽然想起石洼村被雾奴屠戮的乡亲，想起祭坛上那些绝望的村民。

有些事，躲不过去。

“焚天宫在哪？”他问道。

慕容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在残界东域，被万重浊雾笼罩，寻常修士根本进不去。但我慕容家有祖传的‘破雾舟’，能穿越浊雾屏障。”

“什么时候能出发？”

“至少需三月。”慕容风道，“破雾舟三百年未动，需要用界晶和古器碎片重铸。而且你和玄儿的修为还需稳固，通玄境是踏入残界的门槛。”

林砚点头。他现在刚到凝旋期巅峰，距离通玄境还有不小的距离。

接下来的三个月，青州城难得平静。

赵家经此一役元气大伤，赵烈被慕容家废了修为，扔去矿场劳改，那些依附赵家的势力树倒猢狲散，青州城的毒雾都淡了几分。

林砚每日在百草堂的药浴池修炼，焚天炉被他炼化后，能将烬火与心焰完美融合，碎尘刀上的赤金色火焰中，多了丝温暖的淡金。

慕容玄也跟着一起修炼，两人时常切磋，彼此的修为都在稳步提升。

林禾的状态时好时坏，锁心丹能压制灰纹，却挡不住她偶尔说出的“胡话”——她会突然指着天空说“那里有破碎的星星”，或是拿起药草说“这是残界的‘忘忧藤’”，显然是雾母的记忆碎片在作祟。

每当这时，林砚就会抱着她，讲石洼村的故事，讲萤火虫如何在夏夜发光，直到她眼中的灰翳淡去，重新变回那个依赖他的小姑娘。

三月期满那日，慕容风派人来请。

林砚抱着林禾，与苏清鸢一同前往慕容家的驻地。

那是座隐藏在山谷中的庄园，中央广场上，一艘丈许长的木舟悬浮在半空。舟身刻满了破雾符文，船头镶嵌着块巨大的界晶，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正是破雾舟。

慕容风与慕容玄早已等候在那里，旁边还站着几位慕容家的长老，都是通玄境修士。

“都准备好了。”慕容风指着破雾舟，“明日清晨出发。”

林砚点头，目光落在破雾舟的船舱上，那里铺着柔软的锦缎，显然是为林禾准备的。

“奶奶让我把这个给你。”苏清鸢忽然递来个锦囊，“她说残界不比凡域，这‘回春符’或许能救急。”

锦囊里装着三张黄符，上面画着繁复的药草纹路，正是苏老太婆的拿手符箓。

“替我谢过前辈。”

“奶奶还说，若在残界遇到‘药仙谷’的人，可报她的名字。”苏清鸢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万事小心。”

林砚点头，将锦囊收好。

当晚，林砚抱着林禾坐在百草堂的屋顶，看着青州城的万家灯火。

“哥哥，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林禾的小手把玩着锈铜铃，铃铛终于重新发出清脆的响声。

“嗯，去一个能治好你眼睛的地方。”林砚指着星空，“等回来了，哥带你去看比萤火虫更亮的星星。”

“好。”小姑娘靠在他怀里，很快便睡熟了，嘴角还带着笑意。

林砚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又摸了摸胸口的青铜残片。

明日启程，残界之路必定凶险万分。焚天宫的追杀，雾母的窥伺，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

但他心中没有畏惧，只有期待。

期待着找到彻底根除雾母印记的方法，期待着揭开九天崩碎的真相，期待着有朝一日，能让凡域与残界的浊雾彻底消散，让像石洼村那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夜风拂过，带着药香与星光。

林砚握紧了腰间的碎尘刀，刀身的火焰在月光下轻轻跳动，如同不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