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坊市返回杂役峰的路上，萧天赐的脚步比去时沉重许多。怀里揣着的那块新得的因果石，隔着粗布衣衫硌在胸口，时刻提醒着他那笔“愚蠢”的交易——用一个月辛苦劳作换来的一块下品灵石，换来了这么个灰扑扑、坑坑洼洼的石头。

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是一次毫无意义的冲动。坊市上那么多看似有用的东西，宁神草、安魂香、甚至那些号称能梳理灵气的低劣丹药，哪怕效用存疑，至少听起来比一块石头更靠谱。可偏偏，在听到“因果石”三个字，感受到颈间旧石那丝微弱的温热时，那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压倒了理智。

“因果……”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山风吹过，带着晚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他身上的“因”是什么？是那血色月夜的莫名心悸？是体内这团乱麻般的灵力？是那道诡异的红线？那“果”又是什么？是坊市传闻中那具干瘪的尸体？是未来可能伤害到的人？还是……更加不可测的命运？

回到那间低矮的土坯屋时，天色已近黄昏。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昏暗。萧天赐坐在冰冷的床板上，先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古玉，借着窗棂透进的最后天光仔细看了看。玉身温润，纹路依旧，昨夜那短暂的异象仿佛从未发生。他小心地将古玉贴身收好，这才拿出了那块新换来的因果石。

石头在昏暗中更显黯淡粗糙，表面的坑洼如同岁月的疤痕。他握在掌心，冰凉，坚硬，与普通山石别无二致。他试着像握古玉那样静静感受，没有任何温暖，没有任何流光，也没有任何所谓的“映照”。

失望，像细细的冰水，慢慢浸上来。难道真的只是一块顽石？老僧的话，只是故弄玄虚？自己那点可怜的灵石，就这么打了水漂？

不……不对。

萧天赐猛地想起颈间那块旧石。第一次得到它时，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只是佩戴久了，偶尔会觉得似乎能让烦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一丝——那感觉微弱到曾让他以为是心理作用。直到昨夜，它才在古玉异动时传来一丝温热。

也许……需要某种“契机”？或者，需要像使用古玉那样，用灵力去“触动”？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但随即又警惕起来。用灵力触动古玉，意外引动了血煞灵力，才激发出反应。那触动这因果石呢？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尤其是，他现在体内灵力状况堪忧。

犹豫在心头盘旋。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星光还未显现，屋里一片漆黑。寂静中，体内那些淤塞的、彼此冲突的驳杂灵气，似乎因为白日的疲惫和心绪的波动，又开始隐隐躁动，传来熟悉的滞涩感和细微刺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传功阁的残篇警示在耳，灵田的惨状历历在目。若找不到任何稳定或控制的方法，他就像抱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生活。

深吸一口气，萧天赐握紧了掌中的因果石。冰凉粗糙的触感传来，反而让他略微镇定。他决定尝试，但必须万分小心。

他盘腿坐好，闭上眼睛，首先尝试调动自己那缕微弱的本源气息。气息如丝，缓缓从丹田升起，流向掌心，轻柔地包裹住那块石头。

没有反应。石头依旧冰凉沉寂。

他并不气馁，又尝试引导一缕相对温和的木属性驳杂灵气，小心地接触石体。

依旧如石沉大海。

难道真的无效？萧天赐的心又往下沉了沉。他咬了咬牙，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尝试。这次，他不再特意引导某种属性的灵气，而是放松心神，仅仅维系着最基本的修炼状态——意守丹田，感受自身。同时，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掌心，集中在与石头接触的皮肤上，纯粹地去“感受”，去“等待”。

起初，什么也没有。体内灵力的躁动感似乎还因为他的专注而更明显了些，细微的冲突带来阵阵不适。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撤去心神时——

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突然从掌心与石头接触的地方，**渗透**了进来。

那暖意不是石头本身变热了，而更像是一种奇异的、温和的“力量”或“韵律”，透过皮肤，悄无声息地漫入他的经脉。

紧接着，更让萧天赐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这一丝暖意的渗入，他体内那些原本隐隐躁动、彼此冲撞的驳杂灵气，竟像是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

冲突没有消失，淤塞没有打通，但那种尖锐的、让人心烦意乱的“躁动感”，却**明显地平复了一丝**！就像沸腾水面被滴入一滴凉水，虽然未能止沸，却让翻腾的势头略微缓和。

不仅如此，掌心那块原本冰凉的因果石，此刻也开始散发出一种持续而稳定的、**微微的温热**。这温热不像古玉被血煞灵力激发时那种骤然的光热，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缓慢散发出来的暖意，如同被阳光晒暖的溪石，不烫手，却实实在在地温暖着他的掌心，并通过掌心，将那丝平复躁动的暖意持续地、微弱地传递进他的身体。

有效！真的有效！

萧天赐猛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他的眸子亮得惊人。他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打断了这奇妙的状态。保持着握石修炼的姿态，他细细体会着体内的变化。

躁动平复了大约……十一之二？或许更少。但这点变化，对于长期处于灵力冲突煎熬中的他来说，不啻于久旱逢甘霖！那种时刻绷紧神经、提防着体内“火药桶”的感觉，稍微缓解了一点点。虽然根本问题远未解决，但这片刻的“安宁”，却让他几乎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掌心的石头持续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热。他低头看去，石头本身在黑暗中并无光芒，但那温热的触感真实不虚。他尝试稍微加强修炼状态，引导灵气运转的速度加快了一丝。

掌心的温热似乎也随之微微增强，持续地发挥着那微弱却宝贵的“安抚”作用。它没有试图去梳理或调和那些冲突的属性，也没有去触动丹田深处那股危险的阴冷灵力，它做的，仅仅是在冲突的“水面”上，施加了一种温和的“压力”，让翻腾的浪花稍微平息一些。

这效果，或许对于其他修士而言微不足道，甚至难以察觉。但对于时刻处于灵力冲突煎熬中的萧天赐，却不亚于雪中送炭！

他维持着这个状态，直到掌心的温热开始有减退的迹象，体内灵力的躁动感也重新有抬头的趋势，才缓缓停止了修炼，松开了握着石头的手。

因果石躺在他掌心，温热正在慢慢散去，恢复成原本冰凉的触感。看起来，它的效果并非永久，而是需要在修炼时握持，并持续消耗某种力量？或者，与他自身的状态有关？

无论如何，这验证了神秘物品的有效性！老僧没有骗他！这块看似无用的石头，真的对他这诡异的状况有帮助！

希望，像黑暗中的一点烛火，虽然微弱摇曳，却真切地亮了起来。

萧天赐紧紧握着重新变凉的石头，胸口起伏。这不仅是一块能稍微安抚他灵力躁动的石头，更是一个重要的信号——那位神秘的闻悲禅师，也许真的知道些什么，也许真的能给他指引。用一块下品灵石换来这丝希望和可能的联系，似乎……不再显得那么愚蠢。

他将因果石和古玉并排放在枕边。一块温润神秘，与血煞灵力共鸣；一块粗糙温热，能平复灵力躁动。这两样东西，都与他的异常息息相关，也都指向那位超然物外的老僧。

夜渐深，星光透窗。萧天赐躺在硬板床上，第一次没有因为体内灵力的冲突而辗转难眠。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块石头带来的温热感，那微弱却真实的安抚力量，让他紧绷了许久的心神，终于得以稍稍松懈。

前路依然迷茫，危险并未远离。但至少，他手中多了一件也许能帮他走得更稳一些的工具，心里也多了一丝对那位引路人的、更深的信赖。

这信赖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却执拗。

而他，会小心守护这点光亮，在布满荆棘的黑暗中，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