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楼大堂，一片死寂。

只有那锅“百味混沌烩”还在咕嘟作响，彩泡破裂，散发出愈加狂乱的气息。

钱师叔那张原本兴奋狂热的脸，此刻像是被冻住了，眼珠子瞪着陆离，嘴巴微张，胡子一颤一颤，仿佛没听清，又仿佛听到了什么颠覆认知的话。

“咸……咸了？”他喃喃重复，声音干涩。

“嗯。”陆离点点头，又夹了块茯苓糕，“齁嗓子。”

前世蓝星，科技与狠活横行。防腐剂、增稠剂、香精、色素、工业辣、合成甜……什么没见识过？地沟油烤的串，甲醛泡的毛肚，抗生素超标的速成鸡，转基因大豆做的千页豆腐……相比之下，这锅虽然看着吓人、闻着冲脑的“混沌烩”，不过是灵材能量过于庞杂混乱导致的物理和化学性质不稳定罢了。味道层次是复杂得离谱，但核心问题在他尝来，就是调味失衡，盐（或者某种类似咸味的矿物精华）放多了，盖住了其他所有味道，只剩下一股蛮横的咸腥气直冲天灵盖，后味还泛着古怪的金属涩。

至于灵气冲突？幻觉？跳舞？

抱歉，他那经过地沟油千锤百炼、又被刀灵根“格式化”过的身体和神经，对这点刺激，反应平淡得很。

就像老饕面对一碗味精放多了的方便面汤，只会皱眉说“太鲜了”，而不是神魂颠倒。

钱师叔猛地扑到砂锅前，自己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不顾滚烫塞进嘴里，闭眼仔细感受，脸部肌肉剧烈抽搐，半晌，噗地一口全吐在地上，彩色的汤汁溅了一地，滋滋作响。

“他娘的，真咸了！”

他捶胸顿足，一脸崩溃，“光顾着调和阴阳五行，忘了控‘地脉晶盐’的量了！失败！失败啊！”

周围石化的人群这才仿佛解冻，嗡嗡的议论声轰然炸开。

“咸了？”

“钱师叔的夺命新菜，就这评价？”

“这新来的师弟，舌头是什么做的？”

“他居然真吃了！还只是嫌咸！”

“怪物！又一个怪物！”

白茉捡起掉在桌上的烤饼，拍了拍，看着陆离的眼神像看什么稀有灵兽：“陆师弟，你没事？”

“没事。”陆离已经把餐盘里最后一点灵珠米吃完，放下筷子，“就是有点渴。”

周云轩机械地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赤参鸡汤推过去。

陆离也没客气，端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水下肚，冲淡了嘴里那股顽固的咸腥。

钱师叔还在那里抱着脑袋哀叹自己的“失败作品”，但那锅“混沌烩”显然不能留了。他哭丧着脸，挥手打出一道灵光，罩住砂锅。

锅内狂暴混乱的灵光与彩泡迅速湮灭，最后只剩下一小撮灰黑色的、带着咸腥味的残渣。

“唉，三个月的功夫……”钱师叔心疼得直抽气，忽然又抬头看向陆离，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小子，你真就只感觉咸？”

“主要感觉。”陆离实事求是，“能量很乱，但不够劲。”

钱师叔嘴角抽了抽。

不够劲？这锅烩，筑基初期的弟子吃了都得躺两天！

这小子，他目光在陆离身上扫了又扫，最后摆摆手，意兴阑珊：“行了行了，算你厉害。免你一个月五味楼基础伙食。老夫得回去闭关反思了……”他嘀嘀咕咕着，拖着脚步回了后厨，背影萧索。

一场风波，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平息了。

陆离在五味楼“咸了师兄”的名头，却是不胫而走，迅速在新老弟子中传开。

吃完饭，白茉主动提出带他们在附近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周云轩求之不得，陆离也无所谓。

三人走出五味楼，沿着山道慢行。

白茉很健谈，一边走一边介绍。

“咱们玄霄宗，位列天元大陆六大仙门，可不是吹的。”

白茉语气带着自豪，“大陆广袤无边，人族主要聚居在东域、南荒、北原、西漠、中州这几块。咱们宗门就在东域靠中的位置，灵气充沛，地盘够大。”

“除了人族，大陆上还有妖族，多居深山老林、大泽秘境，有些族群实力强横得很。海里有海族，神秘莫测。据说极西荒漠深处有魔族遗迹，不过那都是传说中的事了。哦，还有灵族。”

“灵族？”周云轩好奇。

“嗯，算是天地精粹、特殊能量或器物机缘巧合下诞生的灵智生命。”

白茉解释道，“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像小动物，有的像光团，有的甚至就是一块会说话的石头。数量稀少，大多单纯，能力也稀奇古怪。咱们宗门里好像就供养着几位‘灵’，帮忙照看药园、打理器阁什么的。”

正说着，三人路过一片灵气格外浓郁的小花园。

花园中央有一口古井，井沿爬满青苔，旁边生着一丛叶片如同冰晶雕刻的奇异植物。

“咦？”白茉停下脚步，看向那丛冰晶植物。

只见其中一片最大的“冰晶”叶片上，正蜷缩着一团巴掌大小、毛茸茸的东西。

那东西通体雪白，只有耳朵尖和尾巴尖带着一点点冰蓝色，形状像只小狐狸，却又有点猫的特征，正闭着眼睛，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乎在睡觉。

它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纯净的冰雾，让附近的空气都凉爽了几分。

“是‘冰霁’！”白茉眼睛一亮，压低声音，“百草峰药园里那位的后代？怎么跑这儿来了？”

似乎是听到人声，那小东西耳朵动了动，懒洋洋地睁开眼。

它的眼睛是澄澈的冰蓝色，如同最纯净的冰川，眼神懵懂又带着点好奇，看向陆离三人。

“好可爱！”周云轩低呼。

小东西歪了歪头，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陆离身上。

它小巧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它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蓬松的毛发，轻盈地一跃，从叶片上跳下，迈着优雅的小步子，走到陆离脚边。

绕着陆离的腿转了一圈，又抬头嗅了嗅。

然后，它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陆离的裤脚。

陆离低头看着这小东西。

他能感觉到，这小家伙身上散发着非常纯净的冰属性能量。这就是“灵”？

小冰霁舔了几下，似乎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有点不满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喷出几点冰晶。

但它并没有离开，反而用脑袋蹭了蹭陆离的小腿，然后身子一蜷，就在陆离脚边的青石板上趴下了，尾巴一卷，盖住鼻子，又闭上了眼睛。

“它好像挺喜欢你？”

白茉有些惊奇，“‘冰霁’灵性子清冷，一般不爱亲近生人，尤其是非冰属性的。”

陆离也觉得有点意思。他能感觉到，这小东西靠近自己时，自己体内那沉寂的刀灵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波动？

“它叫冰霁？”陆离问。

“嗯，这一族灵都叫这个。它们是极寒环境中纯净冰灵气孕育的灵，能调理冰属环境，辅助冰系灵植生长，本身散发的寒气也有清心宁神的功效。”白茉蹲下身，小心地伸出手想摸摸小冰霁。

小冰霁耳朵动了动，没躲，但也没睁眼，任由白茉的手指轻轻拂过它背上的绒毛，触感冰凉柔软。

“看来它暂时赖上你了，陆师弟。”

白茉笑道，“不过它毕竟是百草峰的灵，玩累了估计自己就回去了。不用担心。”

陆离无所谓。脚边多个冰冰凉凉、毛茸茸的小东西，感觉还不坏。

三人继续前行。白茉又介绍了些宗门常识，比如贡献点的获取和使用，各大峰的特点，宗门内禁止私斗，但有专门的比斗台等等。

回到迎新谷时，天色已近黄昏。

小冰霁果然如白茉所说，在谷口就伸了个懒腰，轻盈地跳开，几下就消失在竹林深处。

“它认路。”白茉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儿。你们刚入门，好好休息，巩固一下。三日后入门大典，别迟到。”

她挥挥手，转身离开，鹅黄色的裙裾在晚风中轻扬。

周云轩还在兴奋地回味今天的见闻。陆离回到自己的静室，关上门。

房间简洁，一床一桌一蒲团。窗外，最后一抹晚霞将远山染成暖金色。

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

天元大陆，六大仙门，人族妖族海族魔族灵族……挺热闹。

这修仙界，果然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陆离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窗外的天光，彻底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