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裴少挑衅,禁地之约
楚涵坐在马厩的角落,冷馍刚咬下一半,他没有咽下去。
外头传来脚步声,沉重而蛮横,踩在粪水上也不避,一路碾过来。
他知道是谁来了。
那双脚停在他面前,靴子锃亮,一尘不染,像从另一个世界踏进这片泥泞。
楚涵低着头,把嘴里的馍渣一点一点嚼碎,喉头滚动,终于咽了下去。
他抬起眼,眼神浑浊,像是三天没睡醒,又像是睡得太久,忘了怎么醒。
裴惊澜站在那儿,双手负在身后,下巴微扬。身后跟着两个弟子,一个端着水盆,一个攥着抹布,活像来给马厩做清扫的杂役。
“哟。”裴惊澜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刀片刮过耳膜,整个马厩的人都听见了,“这不是楚杂役?今天不蹲茅坑签到了?”
楚涵没应,手里的冷馍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听说你前两天在茅厕里待了一整天?”裴惊澜笑了一声,眼里没有笑意,“是不是觉得躲进臭窝里,就能修出点名堂?真是笑话。”
旁边两个弟子跟着笑,笑声干瘪,像枯叶被踩碎。
楚涵搓了搓手,嗓音沙哑:“我……就是捡剩饭吃,没别的意思。”
“哦?捡剩饭?”裴惊澜往前一步,鞋尖几乎抵上楚涵的膝盖,“那你敢不敢去禁地捡一趟?那里连风都是死的,进去的人,骨头都会化成灰。”
楚涵身子一颤,往后缩了半寸。
“禁地……那是宗门重地,我不能去。”他声音发虚,“去了要被杀头的。”
“杀头?”裴惊澜冷笑,嘴角一歪,“你这种人,死了都没人收尸,还怕杀头?”
他忽然蹲下来,与楚涵平视,目光如针,扎进那双浑浊的眼里:“你要是真有胆子,就进禁地走一圈。活着出来,我不罚你。”
楚涵抬头,眼神空洞,像一口枯井:“要是……我去了,回来了呢?”
“回来?”裴惊澜猛地大笑,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你要能活着走出十里林,我当众叫你一声‘楚师兄’。”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但你要是不敢去,现在就跪下磕三个响头,承认你是青岚宗的耻辱。”
楚涵的手指抠进了身下的泥土里,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不知何时,周围已围了几个人。
都是杂役,也有几个低阶弟子,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远远站着。
“这楚涵肯定不敢去。”一人低声说。
“禁地谁敢进?那是关押邪物的地方,阴气能把魂都吸走。”
“他要是真去了,明天咱们就得给他烧纸。”
话音未落,楚涵忽然开口。
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稳了些:“好……我去。”
全场一静。
裴惊澜挑眉,道:“你说什么?”
楚涵缓缓站起身,动作迟缓,像是腿麻了还没缓过劲。他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破鞋。
“我说,我去。”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砸进地面。
裴惊澜愣了两秒,随即放声大笑:“哈哈,行啊!有胆量!那你听好了——明日午时,禁地外见。我要亲自押你进去。”
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下,回头盯着楚涵,眼神阴沉:“别迟到,坟头草可等不了你。”
说完,带着两人扬长而去。
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开。
有人摇头,有人叹气,还有人嘀咕:“这人是不是傻了?”
楚涵没有动,他站在原地,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衣角沾着马粪,脸上混着汗和污渍。
他抬起手,慢慢抹了把脸。
动作很慢,却不急着擦干净。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的脏痕,忽然低声说了句:“禁地……我正愁找不到理由进去呢。”
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笑,但也差不离了。 他转过身,往马厩深处走。 脚踩在湿草上,发出轻微的“啪叽”声。 走到最里面那个槽位,他靠着墙坐下,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块冷馍。 刚要咬,忽然停住。 他盯着那块馍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放进馊菜筐底下,用枯草盖好。 接着,闭上眼,呼吸变得极轻,仿佛与空气融为一体。 没人看见,他眼缝间闪过一丝金光。 很淡,一晃即逝,但他已经看到了。 穿过层层雾墙,越过阵纹交错的边界,禁地深处,有一道裂缝在微微震动。 像在等他,他睁开眼,神色如常。 还是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 那里贴着一块青铜残片,此刻正透出一点温热。 他没多看,只是重新靠回墙上,双臂环膝,缩成一团。 像一只被人踢过无数次、再也懒得抬头的狗。 远处传来钟声,是午课结束的信号。 几个弟子路过马厩,看到楚涵窝在角落,一人嗤道:“这人还没死啊?” 另一人摆手:“快了,明天裴少就要送他进禁地,估计连骨头都剩不下。” 他们笑着走远,楚涵并没有反应。 他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小截断刃。 黑色的,边缘参差,像是从某件兵器上硬掰下来的。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刃口,然后收回口袋。 他又坐了一会儿,直到阳光斜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衣服。 动作依旧缓慢,背还是弯的。 他走出马厩,沿着墙根往杂役院走。 路上遇到一个扫地的老头,对方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楚涵低头走过,嘴里喃喃:“我这就走,不碍事。” 老头摇摇头,继续扫地。 楚涵回到房间,门没关严,留了一条缝。 他坐在床边,没躺下。 窗外有鸟飞过,影子一闪而过。 他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在地上划了两道线。 交叉处画了个圈,像是地图,又不是很像。 他盯着那图案看了几秒,抬手一抹,全蹭没了。 然后他从床板下抽出一张破布。 上面用炭笔画了些歪歪扭扭的路线,标着“腐叶堆”“水沟”“雾墙缺口”。 他把布塞进鞋垫。 做完这些,他靠在墙上,闭上眼。 外面天色渐暗,楚涵没有点灯,也没有吃东西。 就在别人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忽然睁眼。 目光平静,却藏着一丝锐利,像藏在鞘中的刀。 他低声说:“明天午时……我会准时到。” 话音落下,他重新闭眼。 呼吸均匀,像是真的睡了过去。 可他的右手,一直按在左腕上。 脉搏跳得很快,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第二天还没来。 但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躺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来来回回。 忽然,他耳朵动了一下。 远处,有人在喊:“裴少说了,明天午时,禁地外见!谁不去谁是孙子,哈哈!” 笑声传了过来,楚涵不为所动。 他只是把身子蜷得更紧了些。 像是在躲雨,更像是在藏刀。 他的手指,在床板上轻轻敲了三下。 短,短,长。 和昨夜地下传来的节奏一样。 敲完,他停住。 然后抬起手,看了看指甲缝里的黑泥。 他没有洗,反而把手指含进了嘴里。 轻轻舔了一下。 下一秒,他猛地睁眼,瞳孔深处,金光一闪。 他盯着屋顶的裂缝,一句话没说。 只是把手慢慢放了下来,放在心口的位置。 那里,青铜残片的温度,又升高了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