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碾过碎石路,发出吱呀的哀鸣。林砚将林禾往怀里紧了紧,小姑娘眉头微蹙,似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赵家要抓我,为何不直接动手?”他看向疤脸汉子。以赵家的势力,若真想留人,这荒僻山道上有的是手段。
疤脸汉子扯了扯缰绳,让板车缓了缓。他从腰间摸出个酒葫芦,灌了口烈酒,喉结滚动时,脸上的疤痕跟着抽搐:“蚀骨雾奴是赵家精心养的‘种’,你吸了它的浊雾,又引了烬火,在他们眼里就成了‘活种’。”
“活种?”
“能消化浊雾的容器。”疤脸汉子将酒葫芦递过来,“赵家少主赵烈练的‘蚀骨功’有缺,需要这种容器来温养他的毒功。直接杀了你,太浪费。”
林砚没接酒葫芦,指尖在林禾冰凉的手背上摩挲。原来妹妹被掳,并非意外。这断骨山的雾,这些吃人的雾奴,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布置的网。
“你是谁?”他忽然问。这汉子知道的太多,救他们的时机也太巧。
疤脸汉子仰头又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淌到疤痕上,像道血痕:“前赵家供奉,姓秦,单名一个野字。”
林砚瞳孔微缩。赵家供奉,那至少是感气境的修士。这种人物,怎么会沦落至此?
秦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嘿笑一声:“十年前给赵烈试毒,差点死了,侥幸逃出来,成了这断骨山的野狗。”他指了指脸上的疤,“赵少主亲手划的,说我这条命是他赏的,得记着。”
笑声里裹着冰碴子,听得林砚心头发寒。
“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惹了赵家,而我……恨赵家。”秦野的声音沉了下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少现在是。”
他从怀里摸出个黑陶小瓶,丢给林砚:“这是‘清雾散’,能压你妹妹体内的浊毒,撑个三天没问题。但要根治,得去青州城找‘百草堂’的苏老太婆。”
林砚接住小瓶,入手冰凉。瓶身刻着细密的纹路,竟像是件古器碎片打磨成的。
“百草堂敢违逆赵家?”
“苏老太婆早年受过残界修士恩惠,手里有件能挡界力的古器,赵家暂时动不了她。”秦野赶着车拐过一道山弯,前方隐约出现炊烟,“前面是石洼村,我只能送你到这。”
板车在村口老槐树下停下。秦野从车底拖出个破旧的背篓,塞给林砚:“里面有干粮和水,还有件我早年穿的旧甲,能挡挡刀剑。”
他拍了拍林砚的肩膀,力道不轻:“赵家的‘影卫’不出三日就会找到你。他们修的是‘匿气术’,寻常人察觉不到。你若能在被找到前让你妹妹进百草堂,或许还有活路。”
林砚看着他:“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秦野咧嘴一笑,疤痕扯得狰狞:“我这条命早该烂在山里了,留着也是碍赵家的眼。他们要追你,总得有人给你拖拖后腿。”
他调转车头,板车吱呀着往山道深处去,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山风吞没。
林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怀里的背篓。这素昧平生的汉子,用自己的命,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哥……”
怀里的林禾轻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神有些迷茫,看到林砚时,小嘴一瘪,眼泪就掉了下来:“哥,我好怕,那些怪物……”
“不怕了,阿禾不怕了。”林砚赶紧擦掉她的眼泪,将清雾散倒出半粒,混着水喂她服下,“哥带你去看个好大夫,很快就好了。”
小姑娘点点头,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林砚将妹妹背进背篓,用布条系紧,确保不会颠簸掉落。他检查了一下那件旧甲,是用不知名兽皮鞣制的,内里衬着细铁片,虽有些破旧,却异常结实。
他将旧甲套在身上,又把短刀别在腰间,最后摸了摸胸口的青铜残片,深吸一口气,朝着青州城的方向走去。
石洼村的村民似乎都怕见生人,家家关门闭户,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土狗冲他吠了几声,又夹着尾巴缩回了狗窝。
林砚没心思在意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感知周围的动静上。秦野说赵家影卫修的是匿气术,他便试着调动体内那股暖流,让其缓缓流淌过四肢百骸。
奇异的是,随着暖流运转,他的听觉和嗅觉变得异常敏锐。能听到百米外草叶摩擦的声响,能闻到风中夹杂的、属于不同草木的气息。
这或许就是吸收浊雾后的另一个好处。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密林时,林砚忽然停下脚步。
风中,除了草木的腥气,还多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像是某种野兽被猎杀后的味道,但更……阴冷。
他下意识将背篓往身后藏了藏,握紧了短刀,缓步向密林深处走去。
林子里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越是深入,那股血腥味就越浓。最后,在一片被踩倒的灌木丛后,他看到了一具尸体。
是个中年汉子,穿着石洼村常见的粗布衣裳,胸口有个碗大的血洞,伤口边缘泛着青黑色,显然是被利器所伤,还中了毒。
林砚心中一紧。这伤口,和蚀骨雾奴造成的腐蚀不同,更像是……被某种掌法或拳印击穿。
“赵家影卫?”
他刚闪过这个念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黑影从树后闪过!
林砚猛地侧身,短刀横扫而出!
叮!
刀锋似乎砍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借着反震之力后退数步,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手里握着一柄尺许长的骨刃,骨刃上泛着幽绿的光泽,显然淬了毒。
“影卫。”林砚低声道,心脏狂跳。秦野说的没错,他们果然追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
影卫没有说话,身影一晃,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人已出现在林砚面前,骨刃直刺他胸口!
好快的速度!
林砚瞳孔骤缩,这速度远超刚才的蚀骨雾奴,已经达到了淬体境换血巅峰的水准!
他不敢硬接,身体猛地向后弯折,骨刃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划过。借着这一折的力道,他双腿猛地蹬向影卫的小腹!
影卫似乎没料到他能躲过这一击,更没料到他会反击,被踹得后退两步。
林砚趁机拉开距离,体内的暖流疯狂运转。他知道,自己速度不如对方,只能凭借对身体的掌控和那青铜残片的诡异,寻找反击的机会。
影卫站稳身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再次扑来。骨刃挥舞间,带着呼啸的风声,招招不离林砚要害。
林砚将短刀舞得密不透风,凭借着在山里磨练出的本能闪避。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或许不如吸收了蚀骨雾奴后的自己,但技巧和速度都远超于他。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对方找到破绽!
林砚心中焦急,目光落在对方握着骨刃的手上。那只手上戴着个黑色的手套,指尖处隐隐有银光闪过。
是古器碎片!
凡域修士大多会用古器碎片辅助修炼或战斗,这影卫的速度和力量,恐怕有大半得益于那手套。
必须近身!
林砚打定主意,故意卖了个破绽,让影卫的骨刃逼到近前。就在对方以为得手的瞬间,他猛地一个矮身,险之又险地避开骨刃,同时将胸口狠狠撞向影卫的胸口!
嗡!
青铜残片再次爆发出吸力!
影卫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体内的灵气(凡域修士对感气前力量的称呼)竟像是遇到了克星,被那股吸力拉扯着,险些溃散!
就是现在!
林砚眼中闪过厉色,左手成拳,凝聚起体内所有的暖流,狠狠砸向影卫的肋骨!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影卫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喷出一口黑血。
林砚没有停歇,欺身而上,短刀直指他的咽喉。
影卫看着抵在脖子上的刀刃,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诡异的平静。他忽然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捏碎什么东西。
林砚心头警兆大生,想也没想,短刀猛地刺入!
影卫的动作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林砚喘着粗气,盯着影卫的尸体,眉头紧锁。刚才那影卫最后想做什么?传讯?
他上前搜查了一番,在影卫怀里找到个巴掌大的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个扭曲的“赵”字。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那只戴着古器碎片手套的手,已经变得冰冷。林砚试着将手套摘下来,却发现手套像是长在了手上一般,纹丝不动。
“凡人与古器碎片的联系,死后自解……”林砚想起村里老人说的话,心中越发不安。这影卫的手套,为何摘不下来?
忽然,他注意到影卫手腕处有一圈极淡的青色印记,像是某种纹身。印记的形状,竟和蚀骨雾奴眼瞳里的幽绿火焰有几分相似。
“赵家的手段,果然诡异。”
林砚不再纠结手套的事,将那枚黑色令牌揣进怀里,或许以后能用得上。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没有多做停留,背起背篓,加快脚步向青州城走去。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杀了一名影卫,只会引来更多、更强的追兵。
必须尽快赶到青州城,找到百草堂的苏老太婆。
风穿过密林,吹起地上的落叶,掩盖了刚刚发生的打斗痕迹。而在林砚离开后不久,密林深处又走出两道黑影,看着地上的尸体,其中一人发出低沉的声音:
“目标已觉醒吞噬之力,请求动用‘毒奴’。” 另一人沉默片刻,声音毫无感情: “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