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的声音落在死胡同里,像块冰投入滚油。
赵烈脸上的阴鸷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抹讥诮:“苏老太婆的小孙女?凭你也想保他?”
白马上前两步,苏清鸢白衣胜雪,腰间铜铃轻晃,叮咚声驱散了些许血腥气。她瞥了眼林砚肩头的乌痕,秀眉微蹙:“赵少主用‘蚀骨玉’伤人,就不怕坏了青州城的规矩?”
“规矩?”赵烈嗤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本少主的话,就是规矩!这小子杀了我赵家影卫,还毁了刘影的古器,今日谁来都保不住他!”
他向前踏出一步,体内毒雾翻涌,灰黑色的气流在周身萦绕,显然已动了真怒。
苏清鸢却毫不在意,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竹篮,丢给林砚:“里面有解蚀骨毒的药膏,先涂上。”
竹篮在空中划过弧线,林砚伸手接住,指尖触到篮沿的温度,心头微动。他没立刻涂抹,只是将竹篮护在怀里,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赵烈。
“苏清鸢,你非要和我赵家作对?”赵烈的声音冷得像冰,“别忘了,你百草堂能在青州立足,可不是靠你那点医术。”
“百草堂凭的是救死扶伤,不是看谁的脸色。”苏清鸢拨了拨马缰,白马打了个响鼻,“这人我要带走,赵少主若不依,大可试试。”
她身后的护卫同时上前一步,腰间佩刀半出鞘,露出寒光闪闪的刀刃。这些护卫气息沉稳,显然都是好手,竟有两人已达感气境凝旋期,实力远超赵家那些护卫。
赵烈的脸色变了又变,看着苏清鸢身后的护卫,又看了看林砚肩头那抹越来越淡的幽蓝火焰,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他不怕苏清鸢,但百草堂背后的苏老太婆,还有那件能挡界力的古器,却是赵家不愿轻易招惹的。更重要的是,林砚刚才能杀了刘影,显然还有底牌没露。
“好,很好。”赵烈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今日我给苏老太婆一个面子。但林砚,你给我记住,这事不算完!”
他狠狠瞪了林砚一眼,挥了挥手:“我们走!”
赵家的人抬着刘影和受伤护卫的尸体,狼狈地离开了胡同。临走前,赵烈那怨毒的目光,像毒蛇般缠在林砚身上,让他脊背发凉。
胡同里终于安静下来。
苏清鸢翻身下马,走到林砚面前,打量着他怀里的背篓:“你妹妹就是被雾奴所伤?”
林砚点点头,这才想起肩上的伤,急忙打开竹篮,里面果然有个小巧的瓷瓶,还放着些干净的布条。他倒出药膏,一股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伤口处的麻痒竟立刻减轻了许多。
“多谢苏姑娘相救。”林砚诚恳地道谢,将药膏小心涂在伤口上,用布条缠好。
“谢我没用,得谢我奶奶。”苏清鸢语气平淡,“她老人家说,近日有贵人到访,让我多留意些断骨山方向来的人。”
林砚一愣:“贵人?”
“谁知道呢。”苏清鸢耸耸肩,“不过看你能引动烬火,倒像是个有趣的人。跟我来吧,你妹妹的伤,只有我奶奶能治。”
她说着转身就走,白马温顺地跟在她身后。
林砚背起妹妹,快步跟上。他看着苏清鸢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这百草堂的人,似乎早就知道些什么。
青州城的西街与别处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赵家的爪牙,街道干净整洁,行人脸上也多了几分平和。沿街有不少药铺医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其中以街角那座古朴的院落最为显眼。
院落门口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百草堂”三个大字,笔力苍劲,透着一股医者仁心的气度。门前没有护卫,只有两个药童在整理晾晒的草药,见到苏清鸢,都恭敬地行礼。
“进去吧,奶奶在里面等你。”苏清鸢指了指院门。 林砚深吸一口气,抱着妹妹走了进去。 院内别有洞天,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其中不少他都在古器图谱上见过,是早已绝迹的灵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妪正坐在石桌旁,眯着眼睛晒太阳,手里拿着个药杵,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着药臼。 老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看起来与寻常农家老妇无异,但林砚却不敢有丝毫轻视。能让赵烈忌惮,能让苏清鸢如此敬重,这老太婆绝非凡人。 “小家伙,把你妹妹放桌上吧。”老妪睁开眼,目光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人心,落在林禾脖颈的乌痕上,“蚀骨雾奴的毒,还带着点界力余波,有点意思。” 林砚依言将林禾放在石桌上,看着老妪伸出枯瘦的手指,搭在林禾的腕脉上。 老妪的手指很凉,带着草药的清香。她闭上眼睛,片刻后,眉头微微皱起:“浊雾入体不深,但这界力余波……像是离尘界的东西。” “离尘界?”林砚不解。 “残界的一个洞天。”苏清鸢在一旁解释道,“据说当年崩天之战时,离尘界主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林砚心中一震,残界的力量,竟然能透过浊雾影响到凡域? 老妪收回手,从怀里摸出个玉瓶,倒出三粒晶莹剔透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霞光:“这是‘清界丹’,能逼出她体内的界力余波。但浊雾之毒需要慢慢调养,你们得在我这住些日子。” 林砚接过玉瓶,只觉得入手温润,药丸散发出的灵气让他体内的烬火都微微躁动。他知道这药丸价值连城,急忙躬身行礼:“多谢前辈相救,晚辈定当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老妪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他胸口,“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怀里那块‘烬源’,是从哪来的。” 林砚心头剧跳,没想到这老妪竟能看穿青铜残片的来历。他犹豫了一下,将三年前雾流遗迹中的遭遇简略说了一遍,隐去了《烬火诀》的事。 老妪听完,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烬土仙尊的传承,终究还是重现了。看来,这天地间的风雨,是要来了。” “前辈知道烬土仙尊?”林砚急忙问道。 老妪却没回答,只是看着院外的天空:“浊雾越来越浓,雾母快要醒了。残界那些老家伙,怕是也按捺不住了。”她转过头,看着林砚,“小家伙,你想知道九天崩碎的真相吗?” 林砚毫不犹豫地点头:“想!” “那你就得变强。”老妪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强到能穿过浊雾,强到能对抗残界的界主,强到……能面对你妹妹身上可能发生的变故。”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阿禾她……” “清界丹只能逼出界力,却挡不住雾母的窥探。”老妪的声音低沉下来,“你妹妹被雾奴掳走的那三天,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林砚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终于明白,老妪让他留下,不仅仅是为了治病。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百草堂住下。”老妪站起身,“后院有个药浴池,里面是我用古器粉末和灵药调制的,对你修炼烬火诀大有裨益。清鸢,你负责指导他。” “是,奶奶。”苏清鸢应道。 老妪看了林禾一眼,转身走进了内堂,留下林砚一个人站在院中,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着石桌上熟睡的妹妹,又摸了摸胸口的青铜残片,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无论要面对什么,他都必须变强。 为了阿禾,为了真相,也为了那些在浊雾中死去的无辜者。 后院的药浴池冒着氤氲的热气,池水中漂浮着各种灵药的花瓣,散发着浓郁的灵气。林砚褪去衣物,踏入池中,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了全身,比吸收浊雾时的感觉温和了许多,却更加精纯。 他盘膝坐下,运转《烬火诀》,引导着池中的灵气涌入体内。青铜残片微微发烫,将灵气转化为烬火,淬炼着他的经脉和肉身。 苏清鸢站在池边,手里拿着一本古籍,时不时指点两句:“这里错了,烬火要沉于丹田,而非滞于经脉。”“运转速度太快,会灼伤经脉的。”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林砚按照她的指点调整着功法,果然感觉顺畅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