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的浓雾带着一股陈腐的寒意,每走一步都像陷入无形的泥沼。林砚握紧手中的碎尘刀,刀身的赤金色火焰明明灭灭,映着他苍白却坚毅的脸。那半枚锈铜铃被他系在刀柄上,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在死寂的幽谷中格外清晰。
“阿禾……”他低声念着妹妹的名字,声音在雾中散开,却没有任何回应。掌心的青铜残片余温尚存,那道钻入体内的赤金色火焰不仅治愈了伤口,更让他对“烬”的力量有了新的感知——此刻他能隐约捕捉到空气中属于林禾的气息,像一缕极淡的奶香,混在浓重的腐朽味里。
循着这丝气息前行,脚下的苔藓渐渐变得湿滑,偶尔能踩到散落的白骨,不知是兽类还是人类的。雾中开始出现模糊的影子,有的像蜷缩的人形,有的像扭曲的树木,走近了才发现是天然形成的岩石,却被雾气勾勒得如同鬼魅。
忽然,锈铜铃“叮”地轻响了一声。
林砚猛地停步,碎尘刀横在胸前。前方的浓雾中,缓缓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林禾常穿的浅绿布裙,梳着双丫髻,正是他记忆中妹妹的模样。
“哥?”小姑娘抬起头,脸上带着怯怯的笑,眼睛却像蒙着一层雾,“你怎么才来呀,阿禾好怕。”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伸手去抱她,但碎尘刀的火焰却骤然炽烈起来,烫得他手指发麻。——这不是阿禾。真正的林禾眼神清澈,而眼前这孩子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与雾母如出一辙的灰翳。
“你是谁?”他沉声问道,声音因紧绷而沙哑。
“哥,你怎么了?”小身影委屈地瘪起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是阿禾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说好要一起回家烤红薯的……”
她的声音、语气,甚至说话时微微歪头的习惯,都与记忆中的林禾一模一样。林砚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如果此刻伸出手,是不是就能回到过去?回到那些没有浊雾、没有厮杀的午后?
但刀柄上的锈铜铃却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声响。与此同时,他捕捉到的那丝奶香气息突然变得刺鼻,像被混入了某种腐臭。
“我妹妹不会骗我。”林砚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清明,“她若在,定会喊我‘哥哥’,而不是‘哥’。”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碎尘刀已化作一道赤金色的闪电,直劈向那道身影!
“嘻嘻嘻……”
小身影在刀风临近时骤然扭曲、膨胀,化作一团灰雾,笑声在雾中回荡,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石壁:“真是敏锐啊……不愧是烬火选中的人。”
灰雾重新凝聚,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面容枯槁,双眼却亮得吓人,正死死盯着林砚手中的刀:“那丫头的意识还没完全被吞噬,你若现在回头,或许还能保住她最后一丝灵智……”
“她在哪?”林砚打断他,刀身火焰熊熊,几乎要将周围的浓雾烧穿。
老者桀桀怪笑起来:“在雾母的核心处呢……不过你以为凭你能闯进去?那丫头自愿献出了一半灵智,换了让你活命的机会,你现在去找她,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心意?”
林砚的心像被重锤砸中,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起林禾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那里面确实藏着他当时没读懂的决绝。原来……她早就做了选择。
“她自愿,我却不能接受。”林砚的声音低沉却坚定,“她选了保护我,我便要选带她回家。哪怕只剩一丝灵智,我也要把她带回去,让她看看石洼村的萤火虫,尝尝灶上的烤红薯。”
碎尘刀猛地向前一送,火焰撕裂浓雾,直逼老者面门:“要么说她在哪,要么……死。”
老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怨毒:“不知好歹!那就让你去陪她吧!”
他猛地抬手,周围的浓雾瞬间凝聚成无数灰黑色的长矛,密密麻麻地射向林砚。这些长矛上裹着粘稠的毒液,落地时连坚硬的岩石都被腐蚀出坑洞。
林砚不闪不避,将体内的烬火催发到极致。赤金色的火焰在他周身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灰矛撞上火焰便瞬间汽化,发出滋滋的声响。他踏着火焰向前冲锋,碎尘刀划出一道弧形,将老者的黑袍劈成两半——里面没有躯体,只有一团蠕动的灰雾。
“雾傀儡?”林砚眼神一凛,意识到自己被拖延了时间。
“等你找到核心时,一切都晚了……”灰雾发出最后一声嘲讽,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林砚没有追击,而是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对那丝奶香气息的感知中。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幽谷最深处那片连火焰都无法照亮的黑暗。
那里的气息最浓,也最……熟悉。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握紧刀柄,锈铜铃再次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他加油。
“阿禾,再等等我。”
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沉稳。无论前方有多少傀儡、多少迷雾,他都不会再动摇。因为他知道,妹妹在等他,就像他曾经等她那样。
幽谷深处,黑暗如墨。一道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雾母核心的边缘,浅绿布裙上沾着灰雾,双丫髻早已散开。她的一半脸颊正常,带着孩童的稚嫩;另一半却覆盖着灰黑色的纹路,与雾母的轮廓如出一辙。
“哥哥……别来……”她喃喃自语,小手紧紧攥着半块烤红薯——那是林砚临走前塞给她的,此刻早已凉透,却被她捂得滚烫。





